先出來的是面上仍掛着淺淡笑意的崔尚宮,其後則是依舊面無表情、神色淡漠的公主。
趙嘉容不疾不徐地移步而出,吩咐玳瑁送崔玉瑗出府回宮。
轉頭又見陳寶德領着瑞安公主過來了,不由上前幾步,牽住了瑞安公主的手。
全然不見一旁如戰場上屹立不倒的軍旗似的,硬邦邦立在廳外的謝青崖。
倒是崔玉瑗臨走前,回頭瞧了眼,不遠不近地衝他道:“謝將軍若是得了空,去東宮坐坐?太子殿下新得了一匹汗血寶馬,想贈予將軍作賀禮。”
謝青崖僵着臉,沒應聲。
崔玉瑗也不再多言,跟着玳瑁出府去。
“你不去送送?”公主瞥了眼她的背影,隨口問了句。
謝青崖嘴脣緊抿,一言不發。
趙嘉容不再理他,轉頭揉了揉瑞安的腦袋,輕聲問:“院子挑好了?”
瑞安聞言,先是輕頷首,爾後卻又搖了搖頭。
趙嘉容蹙眉,望向陳寶德:“怎麼回事?”
“瑞安公主挑是挑好了……可她挑中的是東院那間。”陳寶德語氣有些乾澀。
那是當初謝駙馬住了三年的院子,乃是公主府除去公主所居的正室外,最寬敞、離正室最近的一間院子。
謝青崖一旁也聽見了,不由眉心微皺。
“陳叔說那間院子一直空着不讓人住,瑞安也不能住嗎?西院那邊住了好些郎君……瑞安想和皇姐一起住在東院。”瑞安公主話音未落,便冷不丁撞上謝青崖望過來的不善目光。
她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這下也猜到那院子原先是誰所居,側身環住趙嘉容的腰,脊背輕顫,略帶了幾分委屈道:“我不住那兒了。”
趙嘉容輕撫她肩背,轉頭狠狠瞪了謝青崖一眼,又對陳寶德道:“陳叔,去把那院子裏的物件兒通通收拾出來扔出去,一個時辰內整理妥帖了讓瑞安公主住下。”
謝青崖臉色微變:“不準扔。”
“那便送回謝府。”她頭也不擡地接了句。
他無言以對,目光凝在瑞安公主緊緊環住趙嘉容的手臂上,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
瑞安在他目光之下擁得越發緊了,扭頭把臉埋在趙嘉容肩窩,甕聲甕氣:“瑞安想和皇姐一起睡,像小時候生病時那樣,每日醒來眼一睜便能瞧見皇姐,好不好?”
趙嘉容輕怔,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你明年便及筓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往後成婚了怎麼辦?”
“瑞安不想成婚!”瑞安公主倏地擡起惶然的一張臉,對上趙嘉容安撫柔和的目光,才漸漸平靜下來,低低道,“我想和皇姐一輩子在一起……一輩子在京城。”
趙嘉容臉色微沉:“你自然是要一輩子在京城的,誰說你要走了?”
瑞安抱着她的腰,不作聲了。
趙嘉容心軟了,只好先帶着人往正室去,吩咐玳瑁把瑞安的箱籠先搬去她的臥房。
二人便挽着胳膊,一道出了院子。
謝青崖額上青筋直跳,一擡眼便見已經走出去幾步的瑞安公主扭過頭來,小狸貓似的,又怯又狠地瞪了他一眼。
趙嘉容餘光裏瞥見了,沒回頭,攬住她的腰將人往前帶了幾步,有些無奈:“你和他作什麼對?”
“謝將軍爲何還待在公主府?皇姐不是同他和離了嗎?”瑞安仰頭問。她對謝青崖全無好感,當初趙嘉容要不是和他成婚,又怎會十六歲便出宮建府,離她而去。
……
奈何趙嘉容委實高估了陳寶德的能耐,直至她把瑞安安置妥當了,陳寶德才苦着臉上前稟報。
“公主,謝郎君強詞奪理,非說他院子裏遭了賊丟了東西。府里人皆清清白白的,誰稀罕他那點破爛玩意兒?!”陳寶德臉色難看,提議道,“公主,不若讓護衛們……”
趙嘉容頓了頓,啓脣打斷他:“我去瞧瞧。”
夜幕漸沉,天色昏暗,侍女在前點着燈籠,燈影綽綽,半明半昧裏映出公主神色莫測的面容。
燈籠在院門前停住,退了下去。
趙嘉容眯眼打量幾眼緊閉的隔扇門,獨自推門進去。
在推開門踏進去的那一剎,腰肢猛地被人伸臂緊緊攬住,一陣天旋地轉,隔扇門也砰一聲在身後緊閉上了。
趙嘉容平復着微亂的呼吸,聞到來人身上熟悉的清香,一時間有些心猿意馬。
門外提燈的侍女還未走遠,聞聲回頭,有些驚疑地問:“公主?!”
趙嘉容微蹙眉,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腰間的手倏地收緊,滾燙的吻橫衝直撞地壓了下來。
她一下子墜入綿綿春水之中,頭暈目眩,呼吸凌亂。
他吻得氣勢洶洶,叫她忍不住漸漸沉溺進去,顧不得旁的了。
呼吸交融間,她下意識擡手勾住他脖頸,閉着眼回吻他,在發覺他微僵了僵的那一刻,稍稍清醒了些,扭頭往後退了寸許。
黑暗中,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臉頰耳畔。
趙嘉容沒避開,仰頭輕輕喘着氣,漫不經心地問:“丟了什麼?”
“一把弓。”謝青崖在吻的間隙裏啞聲問,“公主可曾瞧見過?”
她眼睫輕眨,呵氣如蘭:“弓又不是什麼稀奇物件兒,就算見過也忘了。”
他一路順着她的下頜親吻她纖細修長的脖頸,在她頸項雪白肌膚之間流連。
趙嘉容輕輕戰慄,攀住他脖頸的柔荑蜷縮起來,丹寇紅的指甲在他後頸上劃了幾道紅痕。
謝青崖毫無所覺,趁她意亂情迷之時攻城掠地,將她拽入漣漪春水更深處。
良久,隔扇門外的燈影依舊遲疑着僵在那兒進退兩難,透進來些微昏黃的光芒。
忽明忽暗的微光映在公主面頰之上,她眯了眯眼,擡手頂住謝青崖的額頭,使了點勁兒才推開他的腦袋。
趙嘉容勻了片刻呼吸,爾後側頭揚聲對門外道:“去叫柳靈均收拾收拾,我待會兒便過去。”
話音未落,她腰間軟肉被狠狠掐了一下。
她頓時又痛又癢,身子一軟險些站不穩,屈肘重重捅向罪魁禍首。
謝青崖借力順勢後仰,脊背抵住牆,圈住她的腰將人往懷裏帶,沉聲道:“不準去。”
門外的燈影領命漸漸遠去了。
趙嘉容掀起眼皮子,眼波流轉,沒心沒肺地笑:“謝將軍管得真寬。”
他臉色越發沉鬱起來,而她面上笑意愈來愈濃,只是笑不達眼底。
“你若是實在不待見柳靈均,便接下我給你的差事。”她言及此,頓了頓,神色微斂,又道,“此事拖延不得了,我須得有個子嗣,好叫耳邊清淨些。”
謝青崖猝然低頭輕咬了一口她如珠的耳垂,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畔:“這差事委實難辦,要滿足公主的條件,絕非易事。單是有臣七分相貌這一條便難如登天。不如就和臣將就一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