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公主何不帶吳鉤 >第23章 撲朔
    春日正午的陽光明媚燦爛,映照在人面之上,似乎連大放厥詞的囂張也渲染出幾分朗朗正氣。

    太子聞言,臉色微僵,眯眼盯着謝青崖刀削般凌厲的側臉。他正欲出言之時,忽有侍從近前來附耳稟報消息。

    謝青崖漫不經心地順着駿馬的鬃毛,泰然自若,餘光不動聲色地注意着太子的動靜。

    侍從稟告完畢,便又退了下去。太子則沉吟了片刻,才轉身過來,面上重又堆出春風般的笑意,語氣輕快,彷彿是被臣子勸服放棄御駕親征的帝王:“也好,明日便有勞十七郎衝鋒陷陣了,且待你贏回那柄玉如意,東宮爲你擺宴慶賀。”

    謝青崖聞言微側過頭望向太子,眉頭幾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

    接着,便又聞太子道:“中書舍人篡改詔書一案有了些眉目,十七郎不若一道去大理寺瞧瞧?”

    王永泰查案的效率向來中規中矩,原本以爲此案尚須些時日才能水落石出,不曾想今日便有了進展。

    謝青崖同太子一道乘馬車自東宮往大理寺去,途中二人信口聊些朝廷之事,很有君臣和樂的樣子。

    待馬車抵達大理寺,一掀車簾便見王永泰已然在衙門口候着了,恭恭敬敬地迎他們入內。

    大理寺大牢在外名聲遠震,也不算浪得虛名。一行人踏入陰暗潮溼的巷道,撲面而來的黴味兒和絲絲縷縷的血腥氣讓人忍不住皺眉。

    太子腳步略有些急促,越過王永泰,走在前面。

    王永泰落下幾步,也不追,轉而扭過頭面向其後的謝青崖,一張老臉皺成了苦瓜。他壓低聲音道:“謝將軍要如何處置榮五郎?榮家人已然在前堂喝茶了。您可真會給下官出難題,這手上好些案子還沒了結,下官哪來功夫再處置此事?”

    謝青崖瞥他兩眼,不爲所動,面無表情地道:“依律法處置便是。”

    王永泰瞪眼,正欲再勸幾句之時,一行人已然行至關押中書舍人的牢房。

    牢房內,獄卒正鋪開擬好的證詞文書,按着張舍人的肩,讓他畫押。那張舍人卻遲遲未動,鮮血淋漓的手指在半空中不住地顫抖,費勁地握成了拳。

    獄卒正頭疼,見上峯至,趕忙道:“大人,罪犯不肯畫押。”

    王永泰聞言,腦仁隱隱作痛。他扯過那張證詞文書,飛快地掃了一眼,爾後望向張舍人,眉心褶皺堆疊,問:“原是你親口承認的,爲何又不肯畫押?”

    那張舍人恍若未聞,埋着頭一動不動。

    太子臉色一沉,讓王永泰將證詞文書呈上來。

    謝青崖在一旁靜觀其變,薄脣抿成一線。

    王永泰見太子面色難看,不由心跟着下沉,轉頭衝着牢房厲聲喝問:“說!到底是不是靖安公主指使你篡改詔書?”

    謝青崖猛地捏緊了拳心,死死盯着牢房中苟延殘喘的男人。

    “這可是連坐親族的死罪,你可想清楚了。諒你也沒這個膽子如此行事,老實交代幕後之人,尚有挽救你家小性命的餘地。”王永泰一面小心翼翼地覷着太子的臉色,一面對張舍人半是威脅半是遊說,“前線糧草補給關乎數萬將士的性命,你一個小小的舍人吃了豹子膽在詔書上動手腳?到底是誰指使你這麼做?”

    良久,張舍人仰起滿是污穢卻依舊難掩清秀的面龐,目光穿過鐵柱網,環顧了一圈面前之人,忽然咧嘴輕笑起來:“公主怎麼會去害榮家軍?榮家可是她的母族。”

    王永泰聞言腦子嗡嗡作響,臉上鬆垮的肉微微顫抖,咬牙問:“那到底是誰?”

    張舍人垂眸似是沉思了片刻,擡手抹了把臉,牽動鐵鏈嘩啦作響,臉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襯得那張臉越發蒼白可怖。他揚了揚下巴,指向面沉如水的太子。

    四下一片死寂,半晌無人出聲,落針可聞。

    接着,又見牢房中人忽然正襟危坐起來,緩緩俯下身對着太子磕了個頭:“還望殿下保全罪臣的家小。”

    太子瞠目,將手中證詞捏成了紙團,使勁往地上擲去。那紙團卻在半空中猶豫不決,輕飄飄地落了地。

    太子一把扣住王永泰的肩膀,將人往前一推,下令:“重審!”言罷拂袖而去。

    王永泰險些癱軟倒地,被謝青崖從身後扶了一把,站直了,又聽他在耳旁低聲道:“太子殿下要的是真相,可不是屈打成招的胡話。”

    ……

    翌日京郊格外熱鬧,午時剛過便有富麗馬車來來往往,至未時,京中大半權貴紛至沓來。

    天潢貴胄和服紫的文武重臣坐在最上首,吐蕃使臣也被請入上席。

    謝青崖一手持球仗,一手牽着汗血寶馬入場,長身玉立,英姿勃發,引得四周看臺之上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他一面側頭與陸勇分析戰略計劃,一面盯着四周的動向。吐蕃使團之中派出來的前鋒便是那日入殿覲見的次仁贊,不可小覷。

    陸勇連連點頭應是,順着上峯的視線望過去,卻發現他所瞧的並非次仁贊,而是上首僅剩的空座。那個位置緊挨着齊王和秦王,所坐之人不做他想。

    “公主今日不來嗎?”他沒忍住問出口。難不成公主近來連連遭到打壓,心灰意冷,連今日這種場合也不露面了?

    謝青崖沒作聲,低頭束緊騎裝的袖口。

    有陸勇這般想法的顯然不在少數。一眨眼的功夫,再望過去,上首空座的案几之上原本擺放着的果盤便不見了蹤影。

    太子拿着果盤親自送至幸安公主的桌案上,笑道:“爲兄記得五妹最喜歡這無籽的提子。”

    未等幸安公主收下他的好意,宦官尖細高亢的嗓音響徹雲霄——

    “陛下駕到!”

    衆人嘩啦啦起身叩拜,待得皇帝一聲“平身”落下,有人大着膽子往上首瞧了一眼,才發現皇帝身邊伴駕的靖安公主。

    太子行禮起身後一擡眼,便見趙嘉容跟在太元帝身側,不緊不慢地緩步而來。

    她身穿玄色道袍,頭戴蓮花冠,粉黛不施,神情平和,卻依舊不減懾人的氣勢,叫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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