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君耷拉眉梢,沒被遮住的右眼睜得圓滾滾的,像被毛線團絆住的貓咪,故意裝出可憐兮兮的口吻。
“好不習慣,我覺得不包紮也可以的。”
小心拉着繃帶從他冰冷柔軟的黑髮間穿過,在腦後繫上蝴蝶結,我最後調整了一下鬆緊,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每天都要用繃帶把自己纏一圈的人是誰啊。”
——他純粹是不習慣我靠他這麼近,還在致命區附近動手動腳而已。
深知治君這點小防備的我,一開始是沒打算插手傷口處理的,但他敷衍了事地灑了一層藥、連清理都不做就想纏繃帶的行爲實在讓我看不下去,下意識搶過工具親自上陣了。
“真的沒傷到眼睛嗎?有異常一定要說出來。”我指尖撫過他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左眼,想到那道猙獰傷口,還是皺着眉。
治君微微仰頭,拖長調子:“沒~有~小姐處理得很好,所以完全沒事哦。”
真是……這種偶爾像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的脾氣也夠讓人頭疼的。
我抱怨到:“好好照顧自己啊!仗着年紀輕就胡來的話,以後可有的是喫虧的地方。”
放過了渾身抗拒的他,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撥了撥篝火堆。
基地的後門就在我們身後不遠,依稀能看出一個輪廓。寒風大部分被擋在巖壁之外,卻還是吹得火焰瑟瑟發抖,在這處兩山夾角天然形成的避風港中投下翻卷變幻的影子。
暫時紮營休整的我們處理完傷勢,開始加熱食物。
都是些喫膩的罐頭和壓縮餅乾,就着燒開的雪水,真是味同嚼蠟。我沒精打采地咀嚼着,十分懷念橫濱的牡蠣、半熟蛋咖喱麪包、至少開着220家料理店的中華街……
治君倒是很開心,因爲他拿到了蟹肉罐頭。
有那麼好喫嗎?明明味道都差不多嘛。我放下空鐵盒,托腮嘆氣,盯着他看。
“接下來基本都是山路了,小姐,撐得住嗎?”他瞥了我一眼,抽空問。
我上下晃晃腦袋:“沒問題,其實之前我也沒怎麼消耗體力。”
這是實話,最困難的重啓機關部分,運動量基本都被治君包攬,我在控制室主要是精神壓力大,前前後後休息到現在已經緩得差不多了。
“唔。”治君戳了戳罐頭裏的蟹肉,若有所思,“這時候就覺得……還是漆黑小矮人的異能比較好用。”
見我追問,治君比比劃劃地解釋。
“對喲,是黑漆漆的、小小的——”說到這裏,他的手在腳踝處敷衍地揮了揮,以示“只有這麼高”,繼續補充,“渾身冒紅光的傢伙!”
我沉思一瞬,皺起臉。
“總覺得沒法想象。是‘人類’嗎?”
治君笑眯眯地比了個叉:“是黏糊糊的蛞蝓!”
黑漆漆的小蛞蝓直立起來冒出紅光……是光想想就會掉san的程度啊。試着根據他的描繪補全圖像的我一時無語,放開臉頰直起腰。
“治君,你誇大其詞了吧?”
咬着蟹肉的治君含混抗議:“小姐好過分,我說的都是實話——”
“嗯、嗯。”我很不走心地應和兩聲,自顧自起身着手整理裝備,將槍支彈藥一一背好。完成後,治君也結束了用餐。
他三兩下收拾好,熄滅篝火,神情沉靜下來。我跟在他身後,轉過露營地所在的夾角,踏上杳無人跡的雪山小道。
天色還是黑沉沉一片,北風更緊,夾雜了零星的雪絮,模糊掉手電的照明效果。
缺乏人工修葺的道路跋涉起來分外艱難,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貼着巖壁前進,悶頭走了半晌,被治君提醒。
“到懸崖邊上了。”凜風將他的聲音撕碎,拋灑開來,跌下深不見底的溝壑。
我一頓,胡亂抹了抹護目鏡凝神打量。
收窄的山道一旁現出參差陡峭的空曠地帶,由於光照不夠,難以分辨究竟延伸了多遠多深,不過,人要是掉下去,九成九是救不回來了。
我擡頭,沉重的黑暗裏不斷飄下白雪,幾乎使人混淆上下左右,根本看不到前路如何。
“走吧。”治君當先往懸崖小道行去。
我吸了口氣,邁步隨後,緊繃精神注意腳下落足位置。
戰術腕錶上的時間逐漸流逝,我暈頭轉向,也分不清到底走了多遠,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風聲成爲天地間的主宰,我張嘴,試了幾次都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無可奈何地抿脣,伸手去夠治君衣角——
震動胸腔的長唳剎那逼近,狂風中,一抹暗影鬼魅似的掠來。在我指尖接觸到治君的前一秒,某種巨型飛禽的雙足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抓起我直衝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