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我不由得迷惑起來,右手下意識輕輕觸碰喉嚨,吞嚥了兩下。
苦澀冰冷的“還原”藥劑解藥滑過食管的感覺仍然殘留着,但是,記憶沒有一點要恢復的跡象,原本正躺在病牀上的我還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
眼睛稍微適應了黑暗,將房間陳設收入視線。
漆黑的牆壁,漆黑的地板,就連空氣都因爲充溢着“死亡”的氣息而顯得漆黑起來,即使屋內的裝飾、傢俱都是昂貴奢華的高檔古董,也無法中和這陰鬱冷寂的氛圍。
並不是沒開燈的緣故。
我不適地皺眉,退了一步,垂手向腰際摸去。什麼都沒有,這是理所當然的,返回東京米花町後,武器基本都收進了倉庫,失去記憶的我又沒有隨時準備作戰的習慣,不會特意在身上藏把匕首。反正一直呆在阿笠博士家等待志保研製解藥,不需要警惕。
如今,現實冷笑着教育我,這想法太過幼稚了。
不,再怎麼說,就算解藥失敗,也不該出現“瞬移”的結果啊。
荒誕的發展讓我開始思考自己第二次丟失記憶的可能性,目光遊移着,落在身前不遠處的座椅上。寬大的椅背阻擋了打探,我歪頭悄悄瞥一眼,被靜靜伏在辦公桌上的人影嚇了一跳。
封閉的無光環境不支持我辨認那人的具體衣着,因爲是趴伏姿勢,更看不清臉,只勉強確定是個黑髮黑衣的男性。
我馬上聯想到了治君,但很快自我否定。
那人比我高大得多,而且,和我一起服下解藥的治君穿着月白色毛衣,在黑暗裏一眼就能發現……
排除掉這個選項,我有些寒毛直豎,思維不受控制地拐向兇殺案現場——原諒我吧,抵達東京後寥寥幾次出門,每次都撞上兇殺案,實在不能怪我條件反射。
下意識四處張望尋找工藤君的身影,隔了幾秒,我才尷尬地停住動作,懊惱地晃晃頭。
又退了一步,背後抵上塞滿書籍的書架,我貼着它一步一步挪向角落,試圖繞着屋子摸到門邊上,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轉過拐角,我隨手從矮桌上抄起一個裝飾用的金屬小雕塑,背後從書架變成了冰冷的玻璃。房間裏嵌入牆體的玻璃製品,一般立刻就會想到窗戶,可是我身後似乎橫亙佔據了一整面牆的玻璃半點光都不透,讓人十分疑惑它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
我屏氣斂聲,順利挪到一半,忽然聽見一絲極細微的聲響。是電路接通的聲音,就在我身後。
猝然睜大眼睛,我保持滑稽姿勢僵在原地,任由身後剎那變通透的玻璃放開光的閘門,讓薄暮暖融的霞彩澆了滿身。
有人輕笑。
極地歷險到底使我長進不少,我轉瞬回神,一邊悚然一邊舉起小雕塑,力圖先聲奪人:“不準動!”
我凝神鎖定笑聲來源,是辦公桌後——
推開扶手椅起身的青年,有着我絕不會認錯的熟悉臉龐。年少的青澀徹底從他眼角眉梢褪去了,身量躥高一大截,但依舊不正常地消瘦着。
治君一身黑西裝,外罩着同色大衣,暗紅長圍巾隨着他轉身面向我的動作晃了晃,彷彿水中擺尾的魚。
我瞬間卸下防備,扔掉小雕塑笑逐顏開,朝他奔去:“治君!”
“我以爲不是你呢!好像只有你的解藥起效了,我還是沒找回記憶……因爲這十年沒長高,也不好判斷自己的身體到底變回去了沒有……”我一股腦地說着,自然而然伸手想擁抱他,“這是哪兒?不在阿笠博士家了嗎?”
治君微微後仰避開我的手,用一種奇異且陌生的眼神俯視着我,微微一笑,反問:“解藥沒起效嗎?你還記得什麼?”
我一頓,困惑地仰臉看他:“治君?”
仍然是那種曖昧不明的語氣:“你記得自己怎麼到這裏的嗎?”
我鬆開手,慢慢退了兩步,收起笑容。
眼前的人不像治君,治君對我絕不會是這種態度;眼前的人就是治君,直覺在提示我,除了長大一點,他和我認識的“太宰治”是同一個人。
詭異的情形教我大惑不解。
“我不明白……”我喃喃,忍不住四下環顧,“我在做夢嗎?或者,治君你失憶了?安布雷拉搞的新花樣?”
餘光裏,一整面牆的落地窗將樓外風景一舉囊括,薰紅、玫紫、縹碧……層層交織渲染的傍晚天幕下,是親切又陌生的橫濱街景,蔚海環繞着港口,一路延伸到天邊。
橫濱?!
我目瞪口呆,撲到窗前來來回回盯了數分鐘,大腦被攪成一團漿糊。
服下解藥的時間夠把我從東京運來橫濱嗎?而且我意識還算清醒啊,不至於這麼折騰都沒感覺!
“小心,窗邊可是很危險的。”青年模樣的治君淡淡警告,按下某個機關,玻璃牆馬上恢復了漆黑的模樣。
“啪”。
屋內牆壁上的燭臺齊齊點亮,姑且勾勒出各處輪廓,卻還是驅不散無所不在的暗影。倚着辦公桌的治君像是這片陰影的源頭一般,未曾遮擋的鳶色右眼睨着我,脣邊浮起輕飄虛假的禮貌微笑。
“這裏是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辦公室,通常來說,沒有允許不得入內。”他以稱得上溫和的口吻詢問我,“小姐,你是怎麼繞過層層把守、潛入我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