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怪物慢了一步,強行擠進狹小空間,對我緊追不捨。
“不準跑,不準跑,一號,你這個膽小鬼!廢物!”
靈活地穿行在雜物之中,我對它不見停歇的垃圾話充耳不聞,抽空扔了個手榴彈過去,邊跑邊升起擔憂。
敦君他們抵達骸塞了嗎?剛纔,隸屬港口黑手黨的芥川龍之介也被自己的異能追擊至此,面對三個具現化的異能和一個病毒怪物,再加上週邊虎視眈眈隨時會聚攏的喪屍,我乾脆利落地讓他們三人離開去走港黑的祕密通道,獨自留下迎戰敵方。可惜異能們似乎對自己的擁有者更感興趣,和我周旋了幾分鐘就紛紛散開,只剩實驗體對我窮追不捨。
希望敦君他們能順利甩掉異能力……
默默祈禱着,我三兩下躍上圍牆,翻進另一條街道。
寂靜的長街被閃爍的零星路燈勉強照亮,我飛快辨認一圈環境,往前奔去,但是,沒跑幾步就捕捉到“噠噠”的腳步聲。
是獸類帶着利爪的腳掌落地時的聲響。
榴彈槍瞬間瞄準聲音傳來的方向,我緩緩後退。
蒼白的霧氣、昏黃的燈光下,踱出了三頭的犬型怪獸。由人類屍骸虯結彎折而成的軀體裸露着赤紅肌肉與血管,三顆鐵青的頭顱揚起,望向我。
“甘尋光,好久不見!”左側的男人惡狠狠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問候。
“寒暄就免了吧,看到你們我真想洗眼睛。”我面無表情盯着它,辨認出這三顆頭的主人。
從左到右,分別是當年負責訓練我的橫濱基地主管、安布雷拉日本分社社長、校招時坑我進安布雷拉醫學院的教授。被自己親手送下地獄的垃圾們又溜回人世,哪怕只是記憶幻影,也夠叫我犯惡心的。
神情怨恨的三頭犬咧開三張嘴,咆哮到:“今天,我要撕碎你——”
不等它說完,我一發榴彈塞進社長嘴裏,在爆炸中冷笑。
“誰要聽渣滓廢話,你們老老實實去死就夠了!”
“轟”!
火光與煙塵一齊揚起,撞碎圍牆追來的實驗體尖聲嘯叫:“一號!”
換彈的我“嘖”了一聲,幾下退到人行道上,和它們形成三足鼎立的狀態。正打算衝來的實驗體瞥見三頭犬,動作一滯。
“啊啊……你們……”它人臉上狂亂的目光凝固了,一錯不錯地盯緊察覺不對的三頭犬,“安布雷拉!”
龐大的肉塊因爲極端憎恨顫抖起來,實驗體頃刻拋下我,向有了退意的三頭犬俯衝而去!
我心絃微松,旁觀兩方廝殺,計算着出手時機。
三頭犬憑藉利爪和速度在一開始佔據上風,然而,片刻後,悍不畏死的實驗體就讓它陷入了泥潭。不管被撕扯掉多少血肉,只要咬住就絕不放手的實驗體癲狂大笑着,用一隻隻手插進它的軀體中,生生拔下了它兩條腿。
“看吧、看啊,‘大人物們’,如果你們也下訓練場的話,跟我們這些‘工具’又有什麼區別?!”直立的實驗體如此高大,投下的陰影將嗚咽的三頭犬徹底覆蓋,男性、女性、少年、老年……不同的嗓音一同發出淒厲嘶吼,“我們不是一樣的血肉之軀嗎?!”
三頭犬拼命掙扎,一顆頭扭向我,是那個看起來和藹可親、稱讚我“有天賦”的教授:“尋光、尋光,救救我,我錯了,都是公司吩咐的任務,我是被迫的啊!”
我與他隔街對視。
“我已經殺過你一次了,記得嗎?”我體貼地提醒他,微微勾了勾嘴角。
絕望的他面容瞬間猙獰:“如果我們要下地獄,你也跑不掉!”
我冷眼看他的頭顱一點點被錘扁,溫和禮貌地回答:“那你們可要小心。趁我沒死之前儘管逃吧,就算下了地獄,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三頭犬悲鳴着化作一灘血肉,同樣搖搖欲墜的實驗體撐起身體看向我。
發黑的污血從它全身上下涌出,幾乎化成一汪小泉。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要回家纔行……”它含混不清地嘟囔。
我沉默地舉槍。
血色浸染了霧氣,矗立在燈光之下的它凝固一會,轟然倒下。頭顱團上一張張面容垂下眼睛,望着那盞終於穩定光線的路燈,目光恍惚。
燃燒彈落在它身旁,淨化一切的火焰沖天而起。陷入夢寐之前,它不甘心的囈語飄出火光。
“……算你贏了。活下去吧,新人,帶着這無數對人間的憎恨與眷戀……我們會看着你的……”
半晌,殘焰裏,微光碎片升起,飛來我掌心,緩緩沒入肌膚。意識空間中,一部分人格碎片歸位。
我清點了一下武器,重新邁開腳步。
接下來的路程順利許多,普通的喪屍對我沒什麼威脅,我輕鬆掠過它們往骸塞行去。
隱約能看見那幢高聳建築的影子時,遇見了軍火庫與劍士。
經驗豐富、身手出色的他們當然不必別人擔心,似乎都沒怎麼劇烈戰鬥。我同他們聊了幾句,交換過情報,就拜託他們去幫助被困霧中的其餘異能者。
告別他們,我繼續向前走。
這一帶的喪屍意外的少,不知道是不是被軍火庫和劍士清理過,我加快速度轉過街角。
夜霧交融,模模糊糊有兩個身影向我靠近。我往一側躲去,聽到逐漸清晰的小聲交談。
“這裏似乎安全一些。要在這裏待到天亮嗎?”女性的聲線溫柔平穩。
男性沉吟着,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再找一找吧……”
那兩道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了,倚着牆的我不由自主地僵直起來,握着槍身的手指微微發顫。
……不可能。那時候的“讀心術”連成片段地讀取記憶都做不到,更別提形成人格——
即使理智如此判斷到,我依舊控制不住地走了出去。
迎面而來的男女舉止親密,似乎是一對夫妻。鬢邊已經染上風霜之色的他們看到了我,慢慢停下步伐,臉上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沒受傷吧?我們在附近轉了好久都沒找到你……”女性舒展了眉眼,脣邊綻開傷感與欣喜混雜的笑,一邊走近一邊衝我伸出手。
我說不出話來,一味呆立在原地,嘴脣翕張。
走到身邊的她緊緊擁住我,長嘆一聲。
“……你沒事就好,尋光。”
微不可聞的嚅囁終於擠出了我的喉嚨。
“媽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