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目光陰森地巡迴在元欲雪和裙子之間。

    副本給予了他強大的力量,當然也同樣制定下了規則和限制。

    他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不能再堂而皇之地對被挑選中開啓血腥序幕的羔羊動手,裙子獲得了短暫的安全時間。因此安德烈對那位阻擋他的玩家,尤其得不滿。

    在這之前,安德烈完全沒意識到這樣一個從身形上就透着羸弱意味、帶着副本新人buff的玩家,居然能夠擋住他的刀。

    而對元欲雪若無其事的表情,巧妙迴避他提問的重點,無不說明對方在掩藏鋒芒,不想暴露實力,讓安德烈回想起了一些非常不愉快的體驗……之前,他也遇到過一樣討厭的玩家。

    安德烈少爺的笑容完全淡去了,他的脣抿成一條直線,那雙金色的眼瞳像是由冰冷的寶石鑄成,帶着森然無機質的冷意。

    ——只是對元欲雪而言,安德烈的惱怒其實來得很莫名。

    元欲雪並不具備“掩藏鋒芒”此類概念,不提及暗示剛纔黑夜中發生的危險情形,只是因爲……這本來對他而言,就是不值得一提的本能,理所應當的行徑。

    甚至元欲雪在這方面,是有些缺陷的。

    ……

    元欲雪是第一代戰爭機器人。

    他參加過無數大小戰役,搗毀蟲巢,誅殺異形,戰功顯赫。如果元欲雪是一名人類,榮耀勳章應當早掛滿了整面牆壁——可惜他是機器人。

    理應爲戰爭而生,爲秩序而死。

    而在被檢測出程序錯誤後,這個死期又被人爲提前了一些。

    他成了缺陷品。

    機器人守則第三條:處於不違背當前最高等級命令的情況下,機器人應該無償援助落難人類及同伴,併爲其清除潛在威脅。

    但元欲雪卻在數次任務執行過程中,無視了對人類造成威脅的潛在危險物,並多次不實施救援行爲。

    鑑於有機器人叛亂的前例,人們風聲鶴唳,元欲雪立即被控制起來送往實驗室。

    所有人都心驚膽顫,懷疑、警惕地觀察他。

    想到他曾經獲得的“人形兵器”的稱譽、想到他在戰場上殺戮蟲族被傳回的畫面記錄。恐懼更加上升至極點。彷彿下一刻元欲雪便會背叛人類,在實驗室中大開殺戒。

    但檢測的結果,卻出乎預料。

    沒有叛亂與陰謀,只是一個意外導致的缺陷。

    元欲雪畢竟是第一代機器人,已經投入使用很多年,芯片程序維持着最初的架構機制,任務時又受到損毀。

    某個十分隱祕的損壞部位,使元欲雪失去了對危機嗅覺的判定——

    或者說,他對危險程度的判定很遲鈍。

    與其說之前是放棄救援行爲,對受困人類視若無睹,不如說是元欲雪根本意識不到需要展開救援行動。

    這樣的缺陷品能帶來的利益大大降低,再加上修復的代價過於昂貴,元欲雪這些年也足夠被物盡其用,實驗室便很快決定了元欲雪未來的處理方案。

    他將被送往實驗室進行銷燬,拆解出的元件會作爲新一代機器人的研發材料。

    當然了,他現在還沒被銷燬。

    因爲接到了“新任務。”

    ——對元欲雪而言。

    雖然他的危機判定系統十分遲鈍並且不穩定,但合作的任務者近在咫尺受到致命的死亡威脅,受援特徵十分明顯,還是觸動了元欲雪久未發揮的危險機制,在那一刻保護了合作者。

    這種本能對他而言,當然不是需要被刻意記住的事。

    安德烈纔不會管。

    他已經悄悄記住了戴着面具、藏頭露尾的可恨新人。優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隨手將銀刀往桌面上一扔,發出沉悶的碰撞聲響。

    原本盯着他的譴責目光終於收斂了一些。

    管家恭敬地上前,俯身收納好銀刀,姿態近乎稱得上虔誠。

    原本不大高興的安德烈少爺似乎又變了臉,他笑吟吟地說道:“我許好願了。”

    “寶貝們,”安德烈微微俯下身,單手支在桌面上,金色的髒辮柔軟垂落下來,髮梢摩挲着木質長桌,“願望是……陪我玩一天遊戲吧,嗯?”

    聽上去就不是什麼正經遊戲。

    雖然玩家們很想拒絕安德烈的要求,但任務面板寫的再清楚不過,這是無法避免的副本固定環節。

    兔子神色自然,就好像她真的只是安德烈的好朋友,受邀來此的普通客人,“安德烈。”

    她語氣平靜地問:“整人遊戲嗎?”

    “當然要刺激一點點纔好玩——”安德烈沒有正面迴應,他擡了擡下巴,笑容顯得有些惡劣,“大家應該都不是膽小鬼吧?”

    “所以失敗的人,也要受一些小懲罰。”他的目光落到元欲雪的身上,細緻地打量過對方身上每一處,最後停留在那張銀色面具上,輕輕哼笑了一聲。

    得不到元欲雪任何的視線反饋。

    對方好像根本沒注意到他。

    安德烈:“……”不知道爲什麼,更不爽了。

    又開始臉色明顯不悅的安德烈還盡忠職守地走着流程,他語速飛快,簡直像在催促般地道,“那麼誰先來玩第一局遊戲呢?”

    玩家們一時安靜。

    他們都是通關幾局副本的老玩家了,倒是沒人會卑鄙得那麼明顯,在面對陷阱的時候迫不及待地將同伴推出去擋刀,反而將自己立成一個因爲操守過差被人提防的靶子。

    但他們也沒自我奉獻到主動要求第一個涉險的程度,或者說也沒那個自信。

    捲毛偏就是不太安分的那個,頭上一絡捲髮都因爲他探頭的動作翹得更高。哪怕兔子已經在暗暗給他使眼神了,捲毛還是在衆人沉默時,懶散散地伸出手,準備勇敢自薦:“我……”

    “我第一個。”

    音色更冷淡一些的男聲打斷了捲毛的話。

    發現是隊長,捲毛稍微有些意外,隨後無所謂地放下手。

    隊長的話,應該比他更穩。

    出現了第一個“玩遊戲”的人,安德烈卻沒有很高興的樣子。

    小少爺微微歪頭盯着行隊,突然說道:“我改變主意了,我們來抽籤吧。”

    “這樣更加公平,”安德烈挑了挑眉,眼中帶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惡劣意味,“不是嗎?”

    遊戲規則當然是由npc說的算,在這點上,玩家們沒什麼討論權限。

    剛剛纔放下心,準備好好觀察遊戲形式,吸取經驗的其他玩家們又被迫提心吊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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