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轉過身來,目光跨越幾十米距離,盯着羅衝的背影大喊一聲。
通過女巫艾拉努剛纔說過的那句話,她幾乎就能猜到羅衝將要去做怎樣的一件事。
這一聲叫喊並不響亮,卻是以傳音之術直接傳遞到羅衝耳邊,但能夠聽得出來,她的語氣只是一種嚴厲警告,卻沒有太多焦慮。
真的搞清楚了羅衝將要做什麼,卡洛琳反倒沒有了擔心,只是那種事,對於轉世天使不會有太過嚴重的傷害,卻會引發她的滔天怒火。
“羅衝,不要那樣做。”
接下來的話,她是以傳音入密之術對羅衝講的,其他人都不能聽到：“你真的無法承受她的怒火。”
羅衝沒有回頭,只不過腳下微微一頓,然後便是繼續前行。
心中當然清楚,卡洛琳再怎麼仁慈,這也不是真正的關心,而是說,轉世天使遭受了褻瀆,他們這些監察使也要揹負上嚴重失職的責任。
她已是無力阻止,只能這樣的警告自己。
轉世天使算什麼,西方教廷算什麼,天界衆神又算得了什麼……在我眼裏,世間最危險的一個傢伙,正是我那個魔鬼老爸。
魔鬼老爸知道我最害怕失去什麼,他的懲罰纔是我無法承受的。
進了大廳,羅衝便把盾牌和戰斧收了起來,就連身上的鱗甲背心也是緩緩脫下。
安安和冷秋研就站在樓梯口那裏,兩個女人玉立在一片狼藉中凝視着自己,眼前的這幅畫面竟是如此悽美。
“小哥哥……”
安安看過來的眼神帶着明顯的心疼,她能看得出來,羅衝一點都不開心,反而是相當的低沉與壓抑。
“沒事。”
羅沖走到她面前,擡手輕撫她的臉蛋,輕聲說道：“我要上樓於壞事了,應該跟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加油哦。”
安安非常成功地控制住了內心深處那些亂七八糟的負面感覺,綻放出相當自然的笑顏給他打氣。
“傻丫頭。”
羅衝笑了,捏捏她的下巴,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的安安,永遠都是這麼的可心,可愛……
冷秋研卻是神色如常,臉上依然是那張虛假的面具。
她的思想與正常女人不同,幾乎沒有嫉妒或喫醋的心理。這是惡魔與天使之間的一場戰鬥,只不過,戰鬥方式稍稍有些另類而已。
他必須獲勝,因爲今天,所有人都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努力。
羅衝看懂了她的眼神,又對她點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上樓了。
來到三樓,卻看到林丹娜端着一杆步槍擋在樓梯口上,她這個暴力女神在剛纔那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裏,發射了不少於一千發子彈。
此刻,她神色冷傲,但握槍的手卻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超凡脫俗的射擊天賦並沒有直接提升她的體能,一個嬌柔女子端着大火力槍械持續戰鬥了這麼久,估計此後的幾天她會擡不起胳膊化妝、喫飯……
“肩膀腫了嗎？”
羅沖走上樓梯,站到她的面前。
林丹娜輕輕搖頭,握槍的右手重重垂落,像是再也端不住這支步槍,槍口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她卻擡手顫抖的左手,攥住羅衝胸前的衣襟,語氣不輕也不重地對他說：“小混蛋,我不許你死。”
到了現在,誰都知道,天使覺醒之後爆發滔天震怒,將會對褻瀆她的那個人做出何種事情。
“放心吧,死不掉的。”
羅衝笑道：“完成了這一次任務,老子要向老子的老子索要一大堆獎勵,即便他不一定會給。”
林丹娜這才稍稍放心,禁不住笑了：“給你制定這樣的狗屁任務,不愧是混蛋小子的老子。”
言外之意,那就是一個老混蛋了。羅衝身邊的所有女人裏,也就只有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蛇類生物的林妹妹,有膽子諷刺挖苦她的公公。
“差不多,他就那樣……”
羅衝笑着點頭,把一枚灰突突的生命大補丸塞到她的手裏：“吃了吧,我剛從身上搓出來的。”
生命大補丸有利於恢復她的體力,多少也能緩解事後的肌肉痠疼。
林丹娜毫無猶豫,立即塞進了嘴裏,這種髒丸子,安安經常喫,越喫越水靈,越喫越漂亮。
自己卻是第一次喫到,偏心的傢伙……
羅衝從她身邊走過,拐進右手邊的走廊,第二個房間就是紀詩云的臥室了,葉芸萱和老媽就在裏面。
今天這場混戰,一定把她們嚇到了吧？
進屋一看,卻見到,包括紀詩云在內的三內的三個女人看過來的眼神都很平靜,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驚慌與緊張。
小丫頭葉芸萱更是綻放笑顏,撲過來拉住了羅衝的右手。
羅欣頤上下打量了幾眼,確定兒子毫髮無損,這纔是更加的放心了。
今天這個局面,讓她徹底明白了,兒子已經走上了一條超乎尋常的人生道路。
密集的槍聲如同大年夜裏的爆竹,時不時的還有能夠震碎玻璃的爆炸聲響起
樓下那麼多凶神惡煞一般人物,竟然全都是他的手下,都要對他惟命是從,都要爲他浴血奮戰。
對此,羅欣頤不會再勸說什麼,她怎會不知道,兒子所選擇的這條路已經走到了無可回頭的程度,或許,也不是他不想走就可以不去走的……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當孃的只能祝福他一直走下去,走得更遠一些,直到世間的一切危險都不足以威脅到他。
“芸萱,勞駕你把我媽帶去隔壁的臥室,那是你的臥室對嗎？”羅衝含笑問道。
“嗯。”
葉芸萱點頭答應,住在表姐的這段時間,自己的確就是住在隔壁的。
“其他的話都不要再說了,我也顧不上給你們講什麼故事。”
羅衝擺擺手：“現在,我要和你的表姐單獨相處一會兒。”
“好的,小哥哥。”
葉芸萱一向都是那麼的聽話,善解人意的程度直逼安安。
老媽牽着小丫頭的手,兩人走了出去,並把門也關上了,房間裏只剩了羅沖和紀詩云。
半小時前,她還是面色蒼白,全身無力,好似病牀上躺了十多天的重病患者,這一會兒竟是面色紅潤,氣息平穩,站在她心愛的鋼琴邊上,亭亭玉立地如同滌塵仙子。
臥室很大,還是裏外套間,外間的這個小廳足有三十多平米,裏面的臥房面積也不小,當然還配備着衛生間,洗浴間,衣帽間……總面積與一個兩居室的住宅差不多。
“很抱歉,外面搞得有點亂,你家需要重新裝修一遍了。”
羅衝看着她,臉上帶着一絲微笑聳了聳肩。
“我就是那個轉世天使嗎？”紀詩云竟是非常平靜地問出了這麼一句。
羅衝眉頭微皺,稍感意外,按說,她在房間裏是聽不到樓下那些人的對話的,況且還有槍炮轟鳴,廝殺吶喊的各種噪音。
“很奇怪是嗎？”
紀詩云輕輕搖頭：“剛纔,我在牀上迷迷糊糊的還不能起身,卻好像靈魂出竅一般,能夠俯視外面的整個現場,你和卡洛琳所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
“是嗎？”
羅衝一撇嘴,故作鎮定：“有何感想？”
被她知道了也無妨,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即便是霸王硬上弓,該做的事情那也得做。
“我會死嗎？”
她的神色有些淒涼,輕聲問道：“你們所說的靈魂覺醒之後,我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對嗎？屬於一個天使的記憶海洋,會把我這無比短暫的人生經歷瞬間淹沒,變得不屑一顧,不值一提……是這樣嗎？”
羅衝沒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心痛的感覺如此清晰。
“你的眼神,已經把答案告訴我了。”
紀詩云悽然一笑,目光看向窗外：“我不恨你,我恨的是她。因爲,她就要奪走我的這一生了。”
屬於這一世人生的自我思想,怎會甘心就這麼突然而然的被另一股意識海洋吞併淹沒,即便是上一世的自己,也是極度極度的不情願。
無論怎樣都將意味着,現在的我,即將消失。
還有我的家庭,我的親人,我的理想,我所鍾愛的事業,我這一段本以爲會豐富多彩的人生……
這就是自我,不會甘願被任何人奪走,曾經的自我也不行。
羅衝無言以對,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我給你唱首歌吧。”
紀詩云的芊芊玉指在鋼琴鍵盤上輕輕按下了一個音符：“我給你寫的歌,你都不曾聽到過。”
“好。”
羅衝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竟是從未有過的沙啞。
她坐了下來,稍稍沉默了幾秒,雙手擡起,優美的旋律隨即響起,接着就是她的天籟嗓音……
這一刻,羅衝根本聽不到她唱的是什麼歌詞,只覺得整個人完全陷入了她所創造的一個世界裏,天地之間只剩了一襲白裙的她坐在鋼琴之前,就連自己的存在都已經感覺不到了。
羅衝知道,這不是幻覺,而是她在這一段人生結束之前,把所有的情感注入到音樂之中,真正創造出了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精神世界。
這個世界裏的她,無比聖潔,無比高貴,天與地完全屬於她自己,再沒有什麼能與她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