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公主相當的善解人意，上車之前徵詢過羅衝的意見：“東西太多的話，可以留在沐陽縣，過了這段時間再說。”
能有這麼一句表示就行，但實際上在羅衝看來，三輛和五輛沒有任何區別，便道：“無妨，都帶着就行。”
“好的，多謝。”
她輕輕點頭，在侍女的攙扶下進入了排在中間的第三輛馬車。
這位公主殿下倒真是毫無架子，相當的平易近人，怪不得口碑極佳。
車隊緩緩駛到西城門，羅衝的隊伍就等在外面，儘管公主的離開並沒有通知任何人，沐陽知縣等地方官員還是急急火火追了上來，在城門口深深鞠躬給公主送行。
公主殿下開啓車窗，揮手示意，面紗下雖然看不到嘴角的微笑，但那雙眼睛也足以表明。
出城後，看到官道兩側排列整齊並鴉雀無聲的騎兵隊伍，永寧公主不由得心中暗道：“孟丹忠所說，看來並無虛假，他這支隊伍的戰鬥力到底有多強暫時還無法考量，但只是這一份紀律性，也就相當的難能可貴了。”
就算軍事知識不怎麼豐富，那也知道，軍隊的紀律性往往都是與戰鬥力直接掛鉤的。
接下來，公主殿下就覺得奇怪了：他這個遊騎將軍才當了幾天啊，就能打造出這樣一支騎兵，怎麼做到的？時間上根本來不及啊，這可不是單純有錢就能夠立即實現的……
於是，等到羅衝下達了出發指令，五百遊騎保護着車隊緩緩上路了，永寧公主這才向這位遊騎將軍發出了召喚。
她一直開着車窗，羅衝騎着馬靠近過來，兩人在視線上倒也是平等高度。
“公主有事請講。”
羅衝已經猜到了，她想要問些什麼。
“羅將軍，我若問一聲，這支騎隊是如此組建起來的，你不會介意吧？”
永寧公主非常含蓄地道出了心中疑問，其實，作爲晉朝的長公主，她也是有權力任意質詢的。
“剿馬匪，搶錢，搶馬，以戰養戰！”
羅衝平靜回道：“讓士兵喫飽肚子，發足夠的軍餉，給他們未來的展望，他們就願意咬着牙往死裏訓練。簡單一句話，好兵是練出來殺出來的。”
“就這麼簡單？”
永寧公主可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夠糊弄過去的人，她又問了：“可你，哪來的錢？又爲什麼捨得把自己的錢用在這個方面？”
這個問題若是回答不好，必然會引發她的一連串猜疑，比如說：你是不是想趁着天下大亂，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換成其他人，肯定會說一些冠名堂皇的話，什麼爲國憂心，提前早有規劃，自己能有多大力量，就要爲皇上爲朝廷使出多大的力量……
羅衝卻不會搞這些，而是直不楞登地回答：“亂世已至，手底下沒幾個兵，憑什麼自保，憑什麼名揚天下？”
馬鞭一指，像是不再顧忌她的公主身份，連一聲‘微臣’的自稱都沒了：“這些兵，就是我馳騁天下的資本，兜裏有一個銅板，我都會花在他們身上。”
永寧公主頓時就愣住了，心說：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可你怎麼敢在我面前就這樣說了出來？
只是因爲年輕莽撞嗎？
公主此刻的錯愕眼神，卻使得羅衝無聲一笑，問她：“殿下覺得，我有此壯志，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
永寧下意識地搖頭：“馬上的將軍，抱着馳騁天下的志向，沒什麼不對的……”
羅衝卻道：“我知道殿下心裏還有一聲‘可是’沒有說出來，其實呢，沒什麼可是，我就是膽子夠大，有的話敢明着說，有的事也敢明着做而已。”
“那什麼事是你不敢做的？”
永寧問出這句話就立即後悔了，感覺對話的節奏完全被他掌控，自己一順嘴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有些話，他不願說，問了也白問；可若是他真敢說出來，那怎麼着，現在就撕破臉嗎？
別忘了，接下來的三百多裏，還要依仗他的護送呢。
好在，羅衝見好就收，並不打算超深層的刺激她，笑着回道：“殿下不希望我做的那些事，我都不敢做。我就是一個騎馬打仗的將領，永遠都是，這就是我最想幹的事情了。”
永寧緊盯着他的雙眼，儘管在那雙眼睛裏還是看不到較爲清晰的東西，但她，還是點頭而道：“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你後半句話，並不是撒謊。”
羅衝心道，這個女人年紀不大，心思上的感知能力還真是夠敏銳夠細膩夠細膩呢。沒錯，無論怎樣，咱對其他人所夢想的所謂皇位都沒有一丁點興趣。
於是就笑道：“殿下的意思是，前半句，我說了謊？”
跟在後面的孟丹忠滿腦袋黑線，心中暗道：好小子，好大的膽！知道嗎，你現在這語氣，簡直是在調笑殿下了……
永寧公主脾氣真好，竟沒有一絲惱怒，而是輕聲回道：“不曉得是不是撒謊，反正沒能讓我相信。”
表面上依然平靜，其實，她的內心反應也是有所觸動的，同齡人中，從沒有人敢對自己這樣講話，那些王公貴族們不敢，弟弟妹妹們也不敢，就連當今太子對自己也都是一口一個大姐，相當的尊敬。
平易近人只是一種態度，但她身上，那股子端莊高貴的氣度，確實不容任何人冒犯。
只可惜，這個‘任何人’僅限於晉朝，羅衝曾爲惡魔，骨子裏就喜歡冒犯高貴，越高貴越聖潔越矜持的女神，越喜歡冒犯她。反之，若換成一個刁蠻任性的公主，懶都懶得搭理。
奇怪的是，永寧覺得自己打心底裏都沒有惱怒之意，反倒對這個奇怪的小子萌生了更多好奇，想要進一步的瞭解他。
當然，這種感覺與喜不喜歡毫不沾邊，她想的是，這樣一個傢伙橫空出世，對於已經千瘡百孔的大晉朝到底是好是壞？
“殿下，風大，關窗吧，彆着涼。”
車廂裏的貼身侍女不只是低聲規勸，還給羅衝悄悄的使眼色，意思是：注意你的身份，還不找理由退下。小心冒犯了公主，禍從口出！
這些在宮廷里長大的女孩子，年紀小小，都有了很深的心機，給羅衝使眼色並不是出於善意，而是指望他，把咱們這些人平安送達京城，路上儘可能不要有任何異常情況，包括敵軍和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