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福姨的出現,彷彿讓之前所有的齷齪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蘇老太太臨走的時候,一改之前在電話裏怨氣沖沖的態度,也不介意蘇軟的冷淡,拉着她的手嘆道,“我知道你是怨你爸,他這些年確實被杜曉紅攛掇的越來越不像話了。”

    “可是你也不能用爸的前途撒氣啊,你爸這升遷幾年一次,多難啊,他爲了今年準備了多久,熬夜加班的,頭髮都一把一把的掉,被你三言兩語的給說沒了。”

    “換成是你,要是奶奶高考的時候不讓你考試了,你恨不恨我?”

    “你好好想想吧。”蘇老太太太嘆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親父女也沒有隔夜仇,你這馬上也要結婚了。過兩天回去跟你爸好好認個錯,父女兩個說開了就好。”

    “以後就是別人家的了,就算你再想跟你爸鬧騰也沒機會了。”

    “你爸這次也後悔了,”說到這裏,老太太眼眶也紅了,“他也沒想到會把你逼成這樣,要是早知道你會嚇成那樣,他就是拼命也給你處理了……”

    蘇軟聽得只想笑,如果換成一個真正二十歲的姑娘,大概真的要被這番話感動,和蘇文山冰釋前嫌了了。

    她相信蘇老太太這一刻是真心實意的心疼她,蘇文山也許真的有那麼一兩刻不摻雜任何利益的爲她後悔過,正是因爲有這些偶然的真情實感,上輩子無處可依的她總是緊緊抓着放不下。

    因爲他們是她最親最近的人。

    除了他們,她沒有別人了。

    可惜,她早已不是二十歲那個無可依靠的蘇軟了。

    現在的她非常清楚,這是屬於蘇家人的狡猾,仗着所謂的血緣親情,只要真正付出一點感情,之後的索取和傷害都可以變得理所當然。

    就像現在,他們發現了她身上有了他們可以索取的東西,於是心疼她受過的苦,上次那幾乎撕破臉的矛盾,也用一句“父女間沒有隔夜仇”輕易的粉飾。

    之後自然就是真情實感的包容和疼愛。

    蘇軟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掛的鑰匙,那是言少時給她的,因爲家裏新配的鑰匙不太好用,言少時就堅持跟她換了。

    還鄭重其事的跟她進行了一個交接儀式。

    蘇軟想到小小少年一臉嚴肅的把鑰匙掛在她脖子上的場景不由想笑。

    再看老太太一臉心疼的樣子,她發現年少時萬分渴求的東西忽然間索然無味起來。

    一進病房,鹿鳴琛就看了過來,不是往常那種漫不經心的神色,而是仔細的打量。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鹿鳴琛道,“沒什麼”然後把手裏剝好的香蕉遞給她。

    坐在旁邊的福姨忽然笑起來,“我說剝了半天都不喫,原來是等着給對象的。”

    她已經完全換了一副面孔,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輩,感嘆的說起來,“我還記得小妹寫信來說過,鳴琛小時候不管是喜歡人,還是安慰人,都是給人塞喫的。”

    “沒想到長這麼大還是沒變。”

    蘇軟一頓,忽然想起那天他們去輝煌飯店時鹿鳴琛給她塞的兩顆奶糖,當時還以爲他是無聊,如今想來,竟然是安慰她嗎。

    蘇軟雖然覺得不需要安慰,但還是咬了一口,笑眯眯的道,“多謝鳴琛哥,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鹿鳴琛看着她誇張的表情不想理她,乾脆低頭剝橘子喫。

    福姨看着他們,一張臉佈滿溝壑的臉笑成了花。

    “我還以爲剛剛要嚇到你了,來的突然,也沒來得及打招呼。”

    蘇軟搖了搖頭,“我媽提示過我了。”而且她也沒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惡意。

    “那就好,”福姨笑道,“說起來這次也多虧了你媽媽。”

    又嗔怪道,“鳴琛也真是的,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聯繫我。要不是蘇軟媽媽,我還不知道你都要結婚了。”

    “你不會結婚都不打算告訴我吧。”

    鹿鳴琛無奈,“怎麼會,這不是結婚報告都還沒打嗎?“

    “然後呢,打了結婚報告,讓鹿家輕慢你的婚禮?”

    鹿鳴琛道,“我自己能解決的。”

    “怎麼解決?”福姨問,“口頭威脅還是做什麼逼迫?”

    “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的怎麼能給你們辦好。”

    蘇軟笑道,“所以還是福姨厲害,一出馬,他們立刻都乖覺了。”

    福姨笑起來,“他們這種見錢眼開的人,就得這樣吊着纔行。”

    “行了,你們就安心準備結婚就是了,其他的就交給我這把老骨頭,保管給你們辦的體體面面。”

    福姨確實說到做到,沒兩天,蘇軟就接到蘇家來的電話,說讓她週末回去,鹿家要正式上門提親了。

    提親的主要內容其實就是兩家人坐在一起喫個飯,最重要的就是商量婚期和彩禮陪嫁等等婚禮的細節。

    這些東西李若蘭早就有了腹稿,自從鹿鳴琛打了結婚報告,她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每天有空就研究婚禮的東西,大事小事她都想了個遍。

    所以從鹿家提親開始的事情,她就準備正式參與了。

    母女兩個上了去開雲縣的客車,李若蘭還十分興奮,“我今天去照相館看了,現在流行的婚紗照還挺不錯的,明天談完定下來之後,你和鳴琛也去拍一個,鳴琛長得好,你倆拍出來肯定好看。”

    蘇軟哭笑不得,“您還是先想想怎麼搞定蘇家吧,蘇老太太罵你可是很難聽的。”

    說到這裏,蘇軟皺了皺眉頭,“其實我無所謂在哪兒辦婚禮,要是太過麻煩,您就乾脆全接手得了。”

    “說的孩子話。”李若蘭道,“你這個婚禮還只能在蘇家辦。”

    “消除武勝利事情的影響其實還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你的名聲。”

    “畢竟蘇文山和蘇老太太養大你的事情是事實,誰也否認不了。”

    “咱們知道他們苛待你了,別人又不知道,你別看現在大家罵他偏心,你要敢撇下他從市裏出嫁,以後斷了來往,他們會全部改口罵你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而且不管是出於面子,還是出於報復心,蘇家肯定不會輕易放手的,到時候撕扯起來壞事兒還壞你的名聲,所以不如干脆認下。”

    李若蘭冷笑,“蘇文山想扮演慈父就讓他好好扮,扮的不像我可不答應!”

    蘇軟知道李若蘭行事周密,便也不再擔心,相反,想到明天之後有李若蘭幫她操辦婚事,她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有媽的感覺真好。

    到達開雲縣之後,蘇軟和李若蘭分開,李若蘭去找了個旅館住着,爲明天的事情做準備,蘇軟直接回了蘇家溝。

    蘇家的院子裏忙的熱火朝天,蘇老太太正指揮着小女兒蘇明月擦玻璃,蘇明月的丈夫趙立在掃院子,顯然是在爲明天迎接鹿家而做準備。

    看到蘇軟,蘇老太太趕忙迎上來,“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你爸還說下了班就去車站接你呢。”

    蘇軟道,“一些政審的材料需要蓋章。”

    蘇老太太聞言笑道,“都開始交材料了?那不是你們很快就能領結婚證了?”

    蘇軟敷衍,“不知道。”

    牆頭上忽然冒出一個腦袋,“軟軟回來了?”

    是隔壁聽見了動靜的桂花嫂,蘇軟倒是已經習慣了,笑着打招呼。

    桂花嫂直奔主題,“軟軟,你跟鹿家訂了?彩禮真要了一萬九千八啊!”

    也不怪桂花嫂子驚奇,九零年開雲縣這邊彩禮約定俗成是一千八百八,就這都有好多人掏不出來,蘇軟一下子翻了十倍,怎麼能不讓人羨慕。

    不過她還沒回答,桂花嫂又興致勃勃的問起來,“你爸把你後媽和弟弟妹妹都攆回杜家去了,是不是因爲你彩禮的事情吵架了?杜曉紅打算留多少啊?”

    杜曉紅和蘇甜甜他們被攆走了?蘇軟想了想又不太意外,是蘇文山能幹出來的事情。

    看着桂花嫂期盼的眼神,蘇軟笑道,“一萬三給蘇甜甜買鋼琴,兩千塊給蘇明峯報學習班,剩下的給我買東西?”

    桂花嫂一臉牙疼的表情,“天,這也太黑了吧,你爸能同意?”

    蘇老太太臉色一變,正想說話,就聽蘇軟道,“嗯,我爸不同意。”

    結果她還沒鬆口氣,就聽蘇軟繼續道,“我爸說就買一個鋼琴,剩下的給我。”

    桂花嫂:……“這和杜曉紅說的有什麼區別?”

    蘇老太太無奈的道,“軟軟,你胡說什麼呢。”她對桂花嫂道,“她開玩笑呢,我們一分錢都不要軟軟的,都讓她帶回去。”

    看看,說的多好聽。

    卻聽桂花嫂笑道,“老太太你才別開玩笑,想給你兒子遮掩也說的像樣點。”

    蘇軟大笑,衝着桂花嫂豎起大拇指,“嫂子明察秋毫。”

    老太太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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