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瘋戀 >第2章 哥哥
    江燕如登時就嚇懵了。

    她還未來得及爲自己謀劃,就有人按耐不住先下手。

    原本維持的平靜也被這一聲徹底打破,逐漸熱鬧起來。

    這些人雖不喜被蕭恕逼迫,但說到底這事與他們並無妨礙。

    再說往常誰家裏沒有買過幾個奴隸,而又有誰真的會關心這些奴隸出身與來歷。

    四周討論買奴的氛圍讓江燕如猶墜冰窟。

    原本那些緊挨着她的姑娘們也一下全散開了,像怕被她牽連。

    江燕如就這般突兀地被留在原地,本就沒有什麼血色的臉更是一片慘白,越發顯得她膚色瓷白,翠羽如墨,陽光下盈着水光的瞳仁楚楚可人,再加上她嬌怯無助的姿態,十足惹人憐。

    江燕如在袖子裏握緊手,深吸口氣,轉眸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個年約三十有餘,身裹着金銅圈紋錦袍,長得肥頭大耳,兩眼昏黃,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紈絝子。

    他見着江燕如直愣愣看過來,手摸着下巴直點頭。

    他極滿意江燕如,膚白貌美,身嬌體軟,眼神稚弱,一副好操控、調教的樣子。

    他肆意打探的目光讓江燕如要用盡全力才能忍住沒有在臉上表露出驚慌。

    天知道她已經被嚇得連挪開視線都不能。

    他剛剛說——我要‘那個’。

    光這個用詞已將他的本性展露無疑。

    他把柵欄裏的姑娘當做玩物、牲口,唯獨沒有當做人。

    江燕如聽說在都城,許多權貴的後院猶如屠宰場一樣可怖,那是生人進死人出的地方。

    落到那種地方,她根本不能保障自己的性命。

    江燕如慌忙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腿,喚回了意識,轉眼去尋剛剛對她笑的那名公子。

    那看起來就是心善和順的公子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如果當真要被賣作奴,她何不找一個好一點的地方?

    至少不是那種枉顧人命的。

    那位白衣公子還站在原地,只不過他的眼神微微變了。

    “天哪又是那個老色鬼,都糟蹋了多少好姑娘了,蕭狗……不、蕭指揮使竟然把他弄過來了……”

    “噓,人家畢竟是國舅,小聲點,不要命了啊……”

    公子微蹙眉心,眼神也變得沒有那麼清亮,彷彿是被熄滅的火,只有一些星星點點的餘光,若隱若現。

    江燕如的心慢慢涼了下去,連呼吸都輕淺若無。

    國舅?那是新帝髮妻的兄弟,在場的人畏懼還來不及,又有誰會爲她出頭?

    權勢有多重要,江燕如早已經領會到了。

    旁邊一位尖嘴猴腮的管事大咧咧走上前來,掐住江燕如的胳膊就要拉她出去,還似嘲似笑道了一句:“姑娘好福氣啊!”

    江燕如被拖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這一晃,腦子更是空空如也。

    什麼反抗、言語都想不出來,只有顫動的脣瓣透露出她的極度恐懼。

    很快江燕如就被拉出柵欄,在跨過欄檻的時候她還是被絆摔在了地上,一塊鋒利的石頭紮了一下她的手心,疼痛讓她蜷縮起手指,卻在這個瞬間又把那枚尖石一同握進手心。

    時人重貌,美色惑人。

    她不想被國舅買走,恐怕只有當她不再能入眼的時候。

    江燕如手心、額頭都滲出了冷汗,在不斷戰慄中被管事強拽着往前走。

    “呵,看來是我來遲了。”一道森寒低冷的嗓音忽然傳來。

    那聲音猶如長了手,瞬間分開了人羣,露出了一條能供人通行的路。

    江燕如感覺到管事也被這道聲音嚇了一個哆嗦,驟然鬆開了對她的鉗制。

    能讓管事都害怕的,究竟來者何人?

    江燕如睜大淚濛濛的眼,極力眺目。

    因爲逆着光,只能看見黑乎乎的剪影,可光看那身影就知是一位挺拔高挑,勁瘦有力的青年,不像是世家公子,倒像是那些持刀挾劍的將士。

    只聞聲見影,就有一種寒風逼近的壓迫。

    他穿着一身紅紫泛黑圓領袍,手扶在腰間長刀柄上,龍行虎步而來。

    待到走近一些,江燕如才徹底看清來人的臉。

    這下她不但瞪圓雙目,還微張開了脣。

    管事瑟瑟發抖地搓動着手臂,點頭哈腰:“不遲、不遲,剛剛好呢!”

    讓管事露出諂媚的青年有一張年輕俊昳的臉。

    他膚色略深,是大周人並不喜愛的那種小麥色,可是這樣的膚色並未讓他的容貌落下風,反而因此襯得他眉目深邃,一雙流轉含情的眸眼似笑非笑地睨來,彷彿是鋒利的刀刃,貼着人的皮膚,涼涼刮過。

    是他。

    江燕如一時陷入了恍惚,她從未想過六年後竟會在金陵再見到她這位‘哥哥’。

    說起來,也算不得是她哥哥。

    在她出生那年,金陵城也發生了一場動亂,聽說因爲亂黨叛國,牽連甚廣。

    她爹不顧及即將待產的娘,千里迢迢趕去,帶回一位年僅七歲的少年。

    爹很看重他,比起其他早入門的師兄都更看重,並破天荒地將其收爲義子,也就成了江燕如名義上的哥哥。

    但江燕如並不喜歡他。

    一來他那雙明明陰冷如蛇卻偏偏顧盼流轉的含情目讓人感覺十分不舒服,二來因爲他,江燕如出生後就沒有了娘。

    雖然爹總想她們‘兄妹’和睦,可是江燕如偏偏不願喊他哥哥。

    幼時不懂事的她還學着蜀城裏的小孩叫他奴,刀奴。

    只因他半張臉被烙上了一個大大的奴字。

    還是後來,她爹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來一個大夫,用藥水替他洗掉了這個代表恥辱的印記。

    江燕如盯着他的右臉頰仔細看,雖然時間又過去了幾年,他的膚色也變得更深,但依稀還能看出一些青色的痕跡,彷彿是不能被抹去和隱藏的經脈,永遠會在那裏。

    江燕如窺探的視線讓那青年微錯了一下臉,把那片不顯著的青痕隱在陰影那面,他轉過頭看向急急跑過來的胖子,彎脣一笑:“原來是韓國舅看中的人,果然生得我見猶憐,楚楚動人。”

    韓國舅聽見他讚賞,頓時又驚又喜,跟着笑了起來,“大人見笑了,這姑娘很是得我眼緣,一見啊,這就歡喜。”

    江燕如聽着韓國舅捏着嗓音的腔調,感受到他黏黏糊糊的視線還不住往她脖頸下方來回掃,一陣惡寒。

    她滿懷期盼地轉眸。

    誰知他竟再沒給她半個眼神,就好像全不認識她一般。

    更讓江燕如心驚的是,下一刻他把手盤起,就對韓國舅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打擾國舅的雅興了。”

    他長腿一擡,就要繞開他們離去。

    江燕如下意識就鬆開手心的石頭,用力拽住了拂過眼前的袍袖,暗紋的細線有些冷硬,刮過她稚嫩的手心,刺痛鑽心。

    啪嗒一聲——石頭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到青年的長靴旁才停了下來。

    四周鴉雀無聲,彷彿每個人都憋住了一口氣。

    還是韓國舅率先反應過來,擠開管事,自己伸手就來拉江燕如,“你個臭丫頭,瘋了不成,快跟我來!”

    江燕如被人從側邊拉扯,手就順着他袖袍滑下,扯出一道灰痕,最後纖細的指頭才死死攥緊衣袖的尾端,“哥哥!”

    青年眸光轉動,落在她驚慌失措的小臉上,脣角一勾,像是忽然覺得有些意思,停步偏頭問她:“你叫我什麼?”

    江燕如用力咬住下脣,一雙瑩亮的眼睛裏飽含着淚霧,多少年來她堅持不變在這一刻傾倒潰散,她本以爲自己會在這件事上堅持到底,無論他如何威逼利誘,她都未曾松過口叫他哥哥。

    以前的她有多倔強,現在就有多狼狽。

    可她不想死啊。

    江燕如顫着嗓音,大聲地重複了一遍:“哥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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