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奈是認真地爲無慘的身體考慮着。

    她不知道是不是表露的真心讓無慘看見了,還是因爲最近的相處讓兩人更加的相熟的原因。

    裏奈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無慘開始對她的靠近。

    或許他也是在期待着的吧。

    有一個在這個世間和他關係更親密的人……

    “是真的嗎?他們真的這樣說的?”裏奈驚喜的說道。

    紫玉般的瞳孔散發出歡喜的光芒,她提着裙襬站起來,跑到井川次郎的面前,仰着腦袋認真地的看着他這樣問道。

    井川次郎看着少女毫不掩飾的喜悅,也放柔了嚴肅的面孔,說道:“是的,我聽到他們說有一位遊歷的醫生,醫術很好,已經治好幾位說是身患絕症的人了。”

    裏奈彎起嘴角,笑眯了眼,她有些急切的拉住井川次郎的衣袖,說道:“快點帶我去看看,我要去看看情況。”

    雖然很着急,但是裏奈還是知道。

    必須要去探查清楚情況,不能毫不知情的就跑到產屋敷家和無慘說。

    如果只是徒有其表之徒,除了會引起他無望的期待墜入更深的深淵,就毫無用處。

    畢竟依靠產屋敷家的實力,天下有名的名醫,只要能夠請來的,這些年他們都已經努力過了,卻沒一個管用的。

    那是一個貧民聚集的地方,只是稍微靠近,都可以聞見那些不可忽視的異味。

    尤其現在已經到了夏天了,濃郁的氣味更加的難以揮散。

    井川次郎緊皺着眉,他攔住裏奈,說道:“小姐,讓在下進去吧,這種污穢之地實在不是你應該來的,我本應該做好一切,不用你出現在這裏。”

    其實裏奈本身是不在意的,但是她不能表現的太出格。所以她停住了腳步,看向井川次郎,說道:“但是我無法安心的等待在家中,拜託你了,井川先生。”

    侍女打着傘,爲她遮擋着有些刺目的陽光,就算裏奈已經帶着能夠遮擋住全身的幕籬。

    但就算是帶着幕籬,裏奈那通體散發的氣質,和就算是侍女都穿戴的那樣精緻的模樣,在這片貧窮的地界,還是引起了不少人暗地裏的窺視。

    但所幸的是離去的井川次郎很快就回來了。

    也或許是他很瞭解這裏的事情,不敢離開太久。

    他身後帶着一位捲起袖子和褲腿的中年男人,他樸實無華,如果走在大街上遇見,根本就不會將他當做是一位厲害的大夫,而是一個普通的農民。

    “是這位小姐,想要見我?”他看着裏奈,困惑的皺着眉問道。

    他似乎是不太瞭解,一位貴族家的小姐,爲什麼會到這樣污穢的地方來找他看病。畢竟那些有地位有錢的人,根本就看不起他這個爲貧民看病的大夫,也根本就不會讓他觸碰到他們。

    似乎只是被他看着,都會沾染上他身上這股貧賤的氣味。

    但裏奈絲毫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很認真的和他說話。

    “小女子有事情拜託您,聽聞你治好了幾例疑難雜症,所以前來拜會。”

    裏奈以禮相待,這位大夫也是驚慌的連忙擺手,客客氣氣的說道:“沒有沒有,只不過是湊巧而已,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罷了。”

    裏奈輕笑說道:“您說笑了,若不是有紮實的功底,湊巧一次就罷了,兩次也說得通,但是那麼多次,就是先生你自己的本事了。”

    而後又憂愁失落的說道:“我的未婚夫,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所有人都斷言他活不過二十歲,而他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無慘的院子依舊那樣安靜,安靜的有些壓抑。

    而且他的院子永遠那樣顯得荒蕪,沒有燦爛的花朵,也沒有茂密的盆栽,只有空蕩蕩的草地,和一個什麼都沒有小池塘。

    一座不大的拱橋孤零零的豎在那裏,顯得格外的可憐。或許它不會寂寞,因爲好歹還有一座假山陪着它。

    僕人走進去的時候,無慘正在練字。

    他的字寫得很好看,就像他其實知識很淵博,看的書也很多。

    因爲他總是有很多的時間呆在房間裏面。

    好像除了看書和寫字,也沒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少爺,跡部小姐來了。”

    因爲僕人的通告聲,讓無慘停了停寫字的手。

    但也只有那一瞬,他捏着筆繼續寫字,頭也不擡的問道:“還有誰?”

    這並不是無慘未卜先知,而是依照往常,裏奈來到他這裏,早就已經不需要人通報了,他的院落已經爲她敞開了大門,隨時迎接她的到來。

    僕人跪在地上,額頭觸碰着冰冷的地面,“跡部小姐帶來了一位大夫。”

    寫字的手再次頓住了,這次他放下了筆,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種實質性的視線讓這個僕人忍不住脊背冒汗。明明只是一個病秧子,卻有着這樣攝人心魄的視線……

    並沒有人知道無慘此刻心中想了什麼,半晌,直到僕人額角的冷汗滴落在地上,渲染出一處微不可見的水漬的時候,他才移開了目光說道:“叫他們進來吧。”

    僕人離開了,無慘也離開了書桌,穿過繪着山水的屏風,來到了掛着青銅風鈴的廊下。

    每每夏日的暖風吹過屋角,它就會發出悅耳的鈴聲。

    裏奈遠遠的就看見了那個孤單的站在廊檐下,沐浴在日光中等待她的少年。

    他蒼白的臉色好似是會發光一樣,微微卷曲的長髮隨着暖暖的夏風擺動着,就像是他整個人,就好像要被這輕飄飄的風吹走一樣。

    “無慘,我來了。”

    裏奈不喜歡這樣的無慘,所以她總是表現的很有朝氣的樣子,想要將自己的朝氣分給他一些,讓他更加的開心一點。

    她微微提起衣襬,邁起步子向着那個少年奔跑過去,一如往常的投進他的懷裏,想要將自己的溫暖分一些給他。

    無慘接住了她,摸了摸少女柔軟的髮絲,略有些蒼白的嘴脣彎起淺淺的弧度,說道:“學習的禮儀,全都忘記了?”

    少年尾音微微上挑,像是輕飄飄的羽毛騷動着裏奈的心。

    她皺了皺自己的鼻子,在少年的懷裏擡起頭說道:“那是因爲每次見到無慘我都會很開心啊,不想要在你的面前還隱藏自己的心思,如果連在你面前都不能做自己的話,那活着該多累啊。”

    這句話好像很好的撫慰了無慘的心,他的玫紅色的雙瞳都愉悅的笑的眯了起來。

    “淘氣鬼。”

    毫不意外,他很喜歡這樣在他面前毫不遮掩自己的裏奈,只會順從他的裏奈。

    他親暱的捏了捏裏奈的鼻尖,但是在視線落在了幾米開外的那個大夫的身上的時候,眼神又重新開始變得冷淡起來。

    那大夫非禮勿視的低垂着頭,當做自己看不見那個小姐失禮的模樣,但是心中還是忍不住感嘆着。

    這樣一顆赤誠的少女之心,兩個苦命的相愛之人,他已經在心中下定決心,一定會竭盡全力救治這位病重的少年。

    但是在爲這位少年診脈的時候,他才知道,事情遠遠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的簡單。

    這樣微弱殘破的脈搏,好似下一秒就會死去的脈象,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病症……

    “怎麼樣?大夫,無慘還好嗎?”裏奈雙眸裏盛滿了擔憂,輕聲的問道。

    障子門隔開了探視的目光,無慘坐在被褥裏面,只是低頭看着自己透着青筋的手腕,眼神晦澀不明。

    這位外貌和年紀一點都不相符的大夫嘆息了一聲,說道:“任何的病症,我都不能保證自己一定就可以治好,但是在下也只能說,我定會竭盡全力的治療他的。”

    “那就拜託您了,請你一定要……”

    裏奈覺得,這彷彿就已經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了,至少這位大夫沒有搖着頭嘆息着不說話,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說自己會努力,那是不是就說明,無慘還是可以診治的?

    裏奈不知道,但是她只能這樣期待着,期待着無慘可以堂堂正正站起來的那一天。

    他明明是那樣的才華滿腹,俊郎無雙,卻只能每日呆在這個院落裏,荒廢他年華最美好的時光。

    最後,這位大夫跟着無慘吩咐的下人身後離開,去往產屋敷家給他安排的房子裏面住。

    那邊會爲他準備所有他需要的工具,和藥材,只要能對無慘有幫助的,產屋敷家都會竭盡全力的幫助他。

    而裏奈轉過身,打開障子門,穿過屏風之後,又來到了無慘的身邊。

    她跪坐下來,微微仰頭看着這個從剛纔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少年,說道:“今天外面天氣很好,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無慘直直的盯着她那雙紫色的眸子,那裏像是盛滿了清澈的湖水,盪漾着溫暖的漣漪。

    “好。”

    後來無慘想過,那漣漪像什麼,爲何會感受到溫暖。

    或許是像太陽吧。

    他渴望陽光,想要站在光明之下,自出生起,那灼灼日光就是他所一直追求的。

    所以當太陽降落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才那樣的想要抓在手中,就算是會灼傷自己,就算是帶着覆滅。

    只是這顆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太陽,最終也只不過是水中之月,鏡中之花。

    被他親手摔碎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所以他開始懼怕太陽。

    只是因爲,他的太陽……

    已經離他而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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