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京第一次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小師妹,是在一個飄着細雨的春日清晨。

    這時候她拜入宗門已經快三個月了,關於她的消息也在宗門裏傳了快三個月,可他們這些同輩弟子誰也沒有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衆人只知道她是玄淵神君去下界除妖時救回來的,是個凡人。

    “一個凡人能得玄淵仙君的青眼,收爲入室弟子,不知有什麼過人之處……”他們都這樣說,帶着幾分好奇,更多的是不服氣。

    姬玉京也不服氣,比起師兄師姐們,他對那未曾謀面的小師妹更多了幾分酸意,因爲他原本是想拜玄淵仙君爲師的,仙君是清微界數一數二的劍修,姬玉京從小聽着他的傳奇事蹟長大,他一心學劍,有一半原因是立志成爲謝爻這樣的高手。

    可惜帶他來重玄拜師的族中長老剛透露出點意思,便被夏侯掌門婉拒了,道玄淵仙君並無收徒的打算。

    誰知才過不久,玄淵就收了個入室弟子,還是個凡人女童,比他還小兩年。

    到底是什麼樣的修道奇才,才能入玄淵仙君的法眼?姬玉京自問天分過人,但是想當初仙君連見都沒見他就一口回絕了姬家長老的請求。

    姬玉京很想立即見見那位小師妹,可聽說她一到宗門就病了,在招搖宮足不出戶地養病,只有幾位長老和師伯見過她。

    再有學劍天分,身子骨這麼弱有什麼用呢?姬玉京不屑地想。

    他一邊等着那凡人師妹養病,一邊暗暗發奮練劍,師父讓他每日練一個時辰,他就練三個時辰,他暗暗打定了主意,絕不能落後於人。

    這一等就是三個月,他已經把師父教的一套“坎爲水”劍法練得有模有樣,連早他許多年入門的大師兄崔羽鱗與他比劍時都險些輸給他,只是因他年幼力弱,才被大師兄以蠻力勝了。

    可他還是不敢鬆懈,生怕被那個凡人小師妹比了下去。

    這天清晨,天空中飄着濛濛雨絲,姬玉京起牀照例先練了一套劍法,然後去向師父請安。

    剛走到謝汋的居處,他便聽見裏面傳來有人交談的聲音,姬玉京駐足分辨了一下,心砰砰地跳起來——那是師伯謝爻的聲音。

    師伯平日深居簡出,以前長年住在清涵崖,收了徒弟後則在招搖宮居多,很少踏足別的地方,姬玉京入門半年,統共沒見過師伯幾面。

    拜師遭拒絕後,他越發想要在這景仰已久的劍仙師伯面前留個好印象,當即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了一口氣,走上臺階。

    簾中傳來謝汋的聲音:“外面是誰?”

    姬玉京道:“弟子玉京拜見師父。”

    謝汋笑道:“來得正好,快進來,爲師正要傳音給你呢。”

    姬玉京走進堂中,果然見玄淵仙君坐在上首,他身邊還坐着個乾瘦的小女童。

    姬玉京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那是誰。

    他規規矩矩地向謝爻行了禮,狀似不經意地撩起眼皮打量那女童。

    她生得又幹又瘦,頭大身小,看身量完全不像有七歲,一頭稀疏的黃髮又幹又枯,臉色也是黃黃的,被天青色的弟子服一襯,越發顯得沒氣色,那身道袍很合身,顯然是量身裁製的,可因爲她的拘謹,彷彿穿的是別人的衣裳似的。

    倒是一雙眼睛特別黑亮,幾乎看不見瞳孔,只是看人時直愣愣的,然後突然像受了驚嚇似地垂下頭來。

    姬玉京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別說他族中的姊妹,就是姬家的僮僕雜役裏都找不出一個這樣乾枯瘦小的,更沒有這樣拘謹怯弱的。

    他不由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她生得這樣難看都能被仙君收爲弟子,想必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吧。

    正思忖着,便聽謝爻向那女童記道:“見過你姬師兄。”

    女童立即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從坐榻上彈起來,摸了摸衣裳,向他行禮儀,聲如蚊吶地叫了一聲:“姬師兄。”

    姬玉京還了個禮:“見過小師妹。”

    謝汋看了看徒弟:“嫣兒和你年歲相差不多,又是差不多時候入門的,從今往後你可要好好照顧師妹。”

    姬玉京道:“弟子遵命。”

    “爲師和你師伯有事商量,你帶着小師妹去園子裏玩。”

    又對冷嫣道:“有什麼想玩的告訴你小師兄,不用同他客氣。”

    姬玉京道:“小師妹請跟我來。”

    冷嫣立即看向謝爻,見師父點頭,方纔跟着姬玉京往外走去。

    謝汋看了眼兩個孩子的背影,向謝爻笑道:“這孩子還是那麼怕生,那時候嚇壞了吧?多讓她來這裏走動走動。”

    謝爻拿起茶盞抿了一口,淡淡道:“沒必要。”

    謝汋一笑:“也是,十來年,一彈指就過去了。”

    姬玉京聽在耳朵裏,卻不解其意,有時候聽他們說話就像打啞謎。這大抵是一種高人風範吧,姬玉京心想。

    兩人穿過迴廊來到殿後的花園,天空中飄着絲絲小雨,姬玉京給自己施了個避水訣便走進了雨中。

    冷嫣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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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玉京把她帶到園子中間靈泉池上的清涼臺,停住腳步轉頭一看,才發現她的頭髮和衣裳都已溼了。

    姬玉京訝然:“你怎麼不用避水訣?”

    冷嫣赧然道:“我不會……”

    姬玉京一挑眉:“不會你怎麼不說?”

    冷嫣低着頭咬着嘴脣,好像犯了什麼天大的錯。

    姬玉京“嘖”了一聲,擡起手正要施個炎風咒給她把身上烤乾,誰知她立刻驚恐地退後了兩步。

    姬玉京皺眉道:“你怕什麼?”

    女童忙不迭地道歉:“我以爲小師兄要打我。”

    姬玉京只覺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我爲何要打你?”

    女童搖搖頭:“……我不知道。”

    姬玉京:“……”

    他只覺這小孩不可理喻。

    冷嫣感覺到小師兄的不悅,頓時越發手足無措。

    姬玉京見她一張黃黃的小臉漲得通紅,再說下去好像要哭了,只得道:“你別動,我先給你把衣裳烤乾。”

    他又補上一句:“不然一會兒回去我師父見你一身溼衣裳,一定會怪我的。”

    說罷他擡起手,這回冷嫣沒躲,僵直着小小的身子由着他施法。

    姬玉京施訣唸咒一氣呵成,一股熱風從他手心涌出來,向着冷嫣的頭臉吹去,直吹得她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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