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之夜,宸妃殿中。

    穩婆撩着棉被,邊看,邊道:“娘娘,用力加把勁兒啊,只要比那劉德妃快上半分,您可就是正宮娘娘了”,一面鼓勵正在分娩中的娘娘,一面關注着孩子的情況。

    “啊”

    李宸妃一聲吼,努力喘息,斷斷續續道:“我一定要當皇后,決不能讓那個賤人爬到我頭上去,啊”

    穩婆好似沒聽到李宸妃的壯志,一心只關注孩子,激動道:“出來了,頭出來了,娘娘,再加把勁兒,孩子這就出來了。”

    李宸妃聞言,心中默唸:“孩子,孩子!”稍作休息,暗中蓄力。

    糟亂濡溼頭髮,如同水洗的身子,劇烈起伏的胸膛見證着她的苦難與努力。

    她深吸一口氣,叫道:“啊,太子,一定要是太子”,一鼓作氣,竭盡全力,一聲嘶吼之後,終於在面目猙獰中誕下孩子,不過,人卻因爲力氣枯竭,還未來得及看一眼孩子,身子一倒,腦袋一歪,便昏了過去。

    穩婆與旁邊的宮女對視一眼,輕輕喚道:“娘娘,娘娘。”

    李宸妃已然不省人事,什麼都聽不見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她的生命無礙。

    穩婆定了定神,吩咐旁邊的宮女,催道:“快去叫郭公公。”說着,將一旁新生的,還皺巴巴,紅彤彤的嬰兒裹好,抱起。

    她看着新生的小皇子,說道:“可憐的孩子,莫怪嬤嬤心狠,嬤嬤只能保全自家性命,要怪啊,只怪你生不逢時,投錯了胎,命不好,剛出生就要與母親分離。聽嬤嬤的話,下輩子投個普通人家吧。”隔着被子輕輕拍了拍小皇子,心裏更多的是爲自己的擔憂。

    很快,郭槐來了,身後還跟着一個手提食盒的小太監。

    後宮不寧,雙妃爭位。

    這位郭槐大總管是劉妃跟前的紅人,風頭很盛,權力不小,此番前來也是得了劉妃的指示。

    穩婆抱着孩子上前,輕聲道:“郭公公,您瞧,宸妃真的誕下了皇兒了。”將孩子遞了出去。

    郭槐接過孩子,撩開小被子看了一眼,冷笑道:“恩,不錯,是個皇子,鳳目龍姿,面相富貴,估計能當太子,可惜咱們這位李娘娘命不好,有命生,沒命養,福澤太薄,只能成全咱們劉妃娘娘。”評價罷了,向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小太監會意,將手中食盒交給穩婆。

    郭槐捏着陰柔尖利的嗓音,說道:“動作伶俐些。”帶着手下離去。

    穩婆連聲道:“是,是。”抱着食盒,躬身送走了郭槐,心驚膽戰。

    她已經注意到,那個傳話的小宮女並沒有回來。

    穩婆清楚自己的處境,沒有心情爲自己悲傷,哆哆嗦嗦將食盒打了開。

    “哎呦”

    穩婆驚呼,趕緊堵了口。

    食盒裏是個什麼?是個貓仔啊,血淋淋的,不知道怎麼傷的。

    好狠毒的計劃!

    穩婆穩定了心神,咬咬牙,心想,既然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退縮的餘地了,只能堅持到底。

    她將那狸貓拿出來,顫抖着雙手,將那狸貓放在了李宸妃的腳邊。

    狸貓黑花斑的,與李宸妃雪白的腳相對,黑得越發刺眼。

    穩婆做好了一切,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李宸妃,坐在地上惶恐大叫,嚎啕大哭:“妖孽啊,娘娘生下妖孽了”

    “卡,這條過了,放飯!”

    導演一聲令下,今天上午的拍攝任務結束了。

    原來,宸妃、穩婆、宮女、郭槐、小太監都是假的。他們剛纔在演戲。而這裏是電視劇《狸貓換太子》的片場。

    扮演李宸妃的演員是新晉視後,潘美迎。

    她此次放下/身段,客串演出“李宸妃”全是看在導演的面子上,爲了回報導演當年的提拔恩情。

    潘美迎已經是大明星了,雖然飾演的角色很狼狽,但下戲之後的排場非同一般。

    幾乎是在導演喊“卡”的同時,一羣人圍到了潘美迎的身邊,有的送衣,有的送水,有的擦汗,有的梳髮,有的問候,有的開路······,嘈雜一片,七嘴八舌,簇擁着潘美迎向導演走去。

    洪鱗和席言被擠到一旁的角落裏,眼望着熱鬧的一幕。

    在這部劇裏,洪鱗扮演奸賊郭槐,席言扮演沒有名字的郭槐小跟班,也就是方纔一直垂首而立,一言不發遞上食盒的小太監,郭槐的心腹。按照戲份,洪鱗是配角,席言是龍套。

    洪鱗拱了拱席言,說道:“趁着人少,趕緊去搶盒飯,我戲服太重,跑不快。”

    席言收回視線,壓下嫉妒和羨慕的酸心情,點點頭,捏着嗓子道:“是,郭公公,小的這就去。”瞧好了路線,撒腿往盒飯區跑去。

    多虧了大明星的到來,大部分人都去“拜女神”了,今天的盒飯區“戰況”平淡。

    席言沒費力氣,順利“搶”得戰利品----兩盒熱騰騰、沉甸甸的盒飯。

    返回時,在走廊上,席言再次與聲勢洶洶的“宸妃”一行人碰面。身着小太監服的他可不敢“觸”了“宸妃”的眉頭,連忙貼着牆面,讓出路來,將盒飯抱在懷裏,先是低頭,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一團團經過,然後擡起頭來,目送“宸妃”在衆人的簇擁下離去。

    席言抿了抿脣,心道:“這就是差距啊,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有這樣的排場。”看了看懷中白色的塑料和自己寒磣的、廉價的戲服,嘆了口氣,暫時壓下羨慕的、不切實際的想法,自我鼓勵:“熬着吧,指不定哪天就能熬出頭了。”稍稍振作精神,轉身跑進片場找自己的夥伴。

    席言走到洪鱗面前,看着他一身紅底暗花,外罩黑袍,竟然有一股飄逸勁兒的總管太監服,玩笑道:“小的來晚了,郭公公莫怪。”雙手將盒飯承上,笑嘻嘻道:“郭公公,請用膳,還望公公看在小人盡心伺候的份上,到時候多在皇后面前美言幾句,多多提攜。”將諂媚演繹地淋漓盡致。

    洪鱗笑道:“你啊,貧嘴。”拿過盒飯,說道:“趕緊喫吧,好不容易趕上一回熱的。正導演跟潘迎美應酬去了,下午的戲是副導演拍,人等會兒就過來了,你要是繼續磨蹭,飯都喫不完。趕緊的。”說着,將兩張準備好的報紙鋪在地上,自己佔一張,讓給席言一張。

    席言嘴巴一動,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來,笑道:“不愧是能當總管公公的,就是比我們這些個不入流的小太監辦事周到。”一屁股坐下。

    洪鱗笑道:“噁心不噁心,酸言酸語的,都是太監誰比誰強”,慢條斯理打開水壺,一口一口喝水。

    席言道:“洪鱗,你這話不對,太監跟太監區別可大了。”將盒飯放在洗頭,搓搓手,掰開筷子,說道:“今天開機第一天,盒飯很不錯,能進補點兒油水了。”滿懷期待,正要打開盒飯蓋子,耳聽洪鱗還在喝水,覺得奇怪,問道:“你喝這麼多水,還喫得下飯嗎?混水飽?”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盒飯蓋子,霎時間,肉香撲鼻。

    他驚呼:“我去,大雞腿。還倆,這劇組真有錢!”

    洪鱗看着眼睛放光,因爲看到肉欣喜的席言,微微一笑,將自己的盒飯打開,遞到席言面前。

    席言早就忍不住下口了,叼着一個,充塞了滿口,眨眨眼,意思是問:“做什麼?”

    洪鱗道:“喜歡你就多喫點。”不等席言明白,伸筷子將自己的兩個雞腿撥進席言的飯盒裏,說道:“我還沒碰,乾乾淨淨,喫吧。”

    席言驚呆了。

    洪鱗“撲哧”一笑,擡手拍了席言的腦門兒一下,說道:“你不是說太監跟太監不同,要我這個總管多照顧你嘛。”擡擡下巴,眼睛掃一眼油亮的,排成一排,蓋住了米飯的三個雞腿,說道:“總管的賞賜,還不謝恩,規矩學哪兒去了,該打板子。”

    席言急了,看看洪鱗,看看滿滿的盒飯,張口想說話謝絕,然而雞肉堵着,吐不出,咽不盡,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又急又感動,慌慌張張中,靈光一閃,伸手將屁股下的報紙撕下一塊,攤在手心,將嘴裏的雞腿放在上頭,喘了口氣,問道:“洪鱗,你這是做什麼?我跟你開玩笑的,沒想要你的好處。快夾回去。”

    他自己的筷子用過了,怕洪鱗嫌棄,只好用手肘輕輕撞洪鱗,讓他趕緊的。

    洪鱗緩緩喫下一口米飯,也不看席言,說道:“安心喫,我減肥!”

    席言當然不信,說道:“你連一百都不到,減什麼肥,別開玩笑,把你餓壞了,我可受不起,夾回去。”

    洪鱗依舊不看他,專心喫白米飯,緩緩道:“我新接了個戲,角色是個疾病纏身的人。男二的番位。人家要求了,病美人,得皮包骨頭,說話喘氣,渾身顫,最好脫了相。不是不想喫,是爲了工作,不能喫。你理解的吧,角色比天大,ok!”

    席言聽了洪鱗的話,又被驚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回神,抓住了洪鱗話中的大重點,激動着,顫聲道:“你!!!你說你什麼角色?男二,二!”

    洪鱗點點頭,很淡然的。

    席言腦袋裏一陣暈眩,喃喃道:“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天,天!,你是男二了!我,我,唉,我還沒詞兒呢。”霎時成了苦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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