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是黑色的，顯然的西裝的材質，被水流浸潤得深深淺淺。
那人沒戳破洪鱗的謊言，接着道：“你很美，很美，美得驚心動魄。”聲音低沉，在水汽氤氳的浴室裏，聽起來很異樣。
洪鱗僵直不動，沒有任何迴應。
此時此刻，他不需要這樣的讚美。
過了片刻後，那人嘆道：“別洗太長時間，頭會暈的。我累了，去樓上休息一下，你幫我做份兒晚飯吧。”鬆開了手臂，想到什麼似的，眉頭微皺，接着問道：“你會做飯嗎？”
洪鱗點頭道：“會一些，李總，你想喫什麼？”
被稱作李總的男人道：“廚房裏有什麼就弄什麼吧，不用太講究。給自己也弄一份兒。”說罷，離開了。
洪鱗背對着李總，聽浴室的門關了，才鬆了口氣，轉頭看那道門和門上的霧面玻璃上的遠去的模糊輪廓。
十分鐘後，洪鱗裹着浴袍在廚房忙碌，猜測這一番“安排”是不是李總的情趣。
半個小時後，飯做好了。
李總沒有出現。
洪鱗將飯菜端上了桌，一盤土豆絲、一盤茄子、一盤蒸魚、兩碗米飯。
看着熱氣騰騰的飯菜，洪鱗真的覺得餓了，飢腸轆轆。
等了一會兒，李總還是沒出現。
洪鱗走到樓梯口，向上望了望，沒發現人影，側耳聽了聽，沒聽到腳步聲，躊躇片刻，擡步上到二樓，走到臥室門前，輕敲。
門沒鎖，稍稍一碰就開了。
洪鱗聽細微的開門聲，心裏一跳，生怕吵醒裏頭的人，小心翼翼地走進去。
窗簾拉上了，屋裏是暗的。
洪鱗站在門口，看到李總的雙眼閉着，心說：“真的睡了，看來是真累了。”眼光動了動，放輕步子，要走到牀邊將人喚醒。
誰知，他剛邁出兩步，牀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洪鱗嚇了一跳，怔了怔。
李總彷彿有些懵，眨了眨眼，看清了來人是洪鱗，微笑道：“飯好啦！”
洪鱗點點頭，報以一笑，說道：“李總，打擾你休息了，抱歉。飯好了，正熱着，您吃了之後，安心休息吧。”
李總打了個哈欠，右掌扶額，揉了揉額間，左手揚起，說道：“拉我一把。”
洪鱗“恩”一聲，走上前，伸手拉着那條高舉的手臂，沒用多少力氣，就將人拉起了。
李總牽着洪鱗的手不放，拉着人走出臥室，走下樓梯，走到用餐的長桌旁。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看着洪鱗，笑道：“洪鱗，你很厲害啊。這麼短的時間裏，弄出這麼多東西。”俯身深吸一口菜香，讚道：“好香！”有些急切地，拉開椅子坐下，抓起筷子，端起碗，當然，也沒忘招呼洪鱗入座，一同用餐。
洪鱗面前所謂的李總，名叫李贇，是靈寶娛樂董事兼總裁，實力雄厚，勢力可控娛樂圈半壁江山，誇張點兒講，他的一句話，可以定下一個人在圈子裏的生死存亡。一次偶然的機會，李贇見到了洪鱗，通過安排，將人收入囊中。洪鱗想要出頭，接受了李贇的要求，溫順地與李贇保持特殊的關係。
洪鱗在李贇面前是謙卑、拘謹的，或者說是，低三下四，低聲下氣的。
李贇也知道洪鱗的心情，不逼着洪鱗開朗。
兩人相對沉默吃了一會兒飯後，李贇主動道：“很久沒喫過這麼有溫度的飯菜了，很好喫。”
洪鱗擡頭，淺淺笑道：“您喜歡就好。”
李贇道：“如果我讓你天天給我做家常飯菜的話，你會不會有困擾？”
洪鱗想到自己的戲劇拍攝任務，遲疑一陣，應道：“只要您喜歡，我樂意效勞。”
李贇眨眨眼，挑起眉頭，盯着洪鱗。
洪鱗與他眼光一對，隨即低頭，看着碗裏，心裏七上八下的。
李贇嘆道：“其實，你跟我說實話，我不會介意。我本來就是要捧你的，如果你的本職工作都做不好，我怎麼捧你呢？只靠廣告和雜誌嗎？”
洪鱗低聲道：“抱歉，李總，我以後不會撒謊了。”
李贇笑道：“不用跟我道歉。洪鱗，你是不是對我的認識太偏差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的語氣很嚇人嗎？我只是要你在我面前不要像一隻被圈養在籠子裏的，供人欣賞，爲人唱歌的金絲雀而已。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洪鱗，擡起頭，看着我。”
洪鱗心裏酸酸的，咬咬牙，擡起頭來，直視李贇。
李贇笑道：“這就對了。趁着喫飯，咱們把話說開一些，怎麼樣？”
洪鱗點點頭，內心是忐忑的。
李贇夾起一筷子土豆絲，放入洪鱗的碗裏，柔聲道：“咱們邊喫邊聊，小心，別噎着。我吃了飯，就不喫你了。”
他知道這說法是一句玩笑。但這不是他能輕易承受的玩笑，雖然，他早已接受了玩笑中的事實。
李贇道：“洪鱗，在認識我之前，聽過我的名聲嗎？”
洪鱗嘴角挨着碗邊，擡眼看着李贇，點點頭。
李贇道：“不自誇，我李贇手裏資源大把，能控制的藝人上百，可這麼多年，在這個圈子裏，沒有任何人敢提跟我李贇有什麼關係。我可以拍胸脯告訴你，他們不是怕我，而是我根本就沒有做過任何讓人可以抓住把柄或是當做談資的事情。你懂嗎？”
洪鱗點點頭。
他知道，面前的男人不是在炫耀。
他不懂爲何李贇要說這些。
但他想，他點頭就對了。因爲在李贇面前，他的正確選擇是順從。
李贇盯着洪鱗的溫馴如羊的臉，長嘆一聲。
他放下了筷子。
洪鱗登時心慌：“難道我惹他不高興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李贇道：“你不懂我說什麼，是不是？”
洪鱗不敢再次不懂裝懂，垂頭承認，不敢再看李贇。他的心狂跳如雷，背後冷汗涔涔。他怕得罪他。
李贇皺起眉頭。
因爲洪鱗的緊緊捧着碗，抓着筷子的泛白的手指頭明白地揭露了洪鱗內心的驚慌和畏懼。
李贇苦惱，心道：“我只說了幾句話，什麼都沒幹啊，怎麼怕成這樣！”暗暗嘆氣。
思忖一陣子後，李贇鬆開眉頭，想着要放柔語氣，正要開口，變了主意，說道：“先喫飯吧！”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
洪鱗“嗯”一聲。
飯後，李贇道：“我還有幾件事要處理，先去書房了，等一會兒，給我端些茶上來。”
洪鱗道：“知道了，李總！”
李贇點點頭，轉身之際，輕輕嘆息一聲，上樓去了。
洪鱗望着樓梯，見到李贇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長長地輕吐一口氣。身子明顯鬆弛了一下。
他收回視線。眸光在眼眶中微微閃動。他在想什麼？他說不清楚。
他抿脣苦笑。
收拾好碗筷和廚房後，洪鱗沖泡了熱茶，送到李贇的面前。
電腦顯示屏的光芒映照着李贇的半張專注的臉。
李贇沒有擡頭，說道：“放下吧。時間不早，去休息吧。”
洪鱗將茶輕輕放在桌面上，想了想，說道：“李總，注意休息，我出去了。”
人走了。
門關了。
李贇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手，擡起頭，嘆口氣，身子後仰，背靠軟椅，雙手擡起，抱着頭，撓了撓。
他溜溜轉了轉眼珠，皺起眉頭，又鬆開眉頭，反反覆覆。
過了一陣子後，他帶着焦躁的表情，拿起了手機，撥通了一通電話。
“喂，師兄！”
“你師兄現在沒空。”
“那？”
電話的另一端，彷彿透着寒氣的，卻動聽的聲音道：“有事便講，莫要磨蹭。”
李贇沒勇氣不聽話，乖乖道：“是。”將自己的苦惱一五一十告訴對方。
寒冷動聽的聲音道：“自作自受！”
李贇道：“後悔已晚！雲師兄，求你，幫幫忙，出個主意！拜託，拜託！”
“哼，雲師兄！背地裏，不是叫我魔頭叫得溜嗎？”
“怎麼會！一定是有人亂說話。我那麼尊敬你，怎麼能背後說你壞話！一定是誣陷！花黎貿那崽子亂說的，是不是？雲師兄，你千萬不要相信他。他那張嘴裏根本就沒實話。”
“夠了！跟你師兄一樣沒出息！”
“嘿，嘿，雲師兄，我好不容易能脫單，你大慈大悲，別看着我不管啊！”
“拜託，拜託！”
“也罷，看在你師兄的面子上。”
“多謝，多謝，雲師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站在你這邊！”
“哦！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若撒謊，天打雷劈！”
“我若對付你師兄，你也站在我這邊？”
“自然，千錯萬錯，都是我師兄的錯，雲師兄，你一定是對的。”
“呵，你能紆尊降貴，對我如此低聲下氣，，棄你師兄毫不猶豫，看來，是真對那人動心了。”
“真動心了，要不然，我也不會不知所措了。雲師兄，你是過來人，可憐，可憐我啊！”
“我先問問你，那人性情如何？”
“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