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吟再登上懸月峯頂時,第一件懊悔的事就是沒多穿幾件。

    雪划着她俊俏的臉蛋,發麻,秋吟用靈氣護着湯藥和自己,敲響了懸月殿的門。

    陸宛思一哭二鬧三上吊才敲開,秋吟本以爲也要敲許久,結果剛敲一聲,門應聲而開,空茫庭院直鋪到盡頭,了無蹤跡。

    秋吟心下詫異,試探地喊了一聲:“師尊?”

    沒人應答。

    但門開應該就是放行的意思。秋吟安心跨進門,庭院主殿尋了一圈,在後院的長亭裏看見了南恨玉。

    白衣仙人坐在亭內,人淡如畫,眺望着遠方,白玉似的手虛搭在茶杯的邊沿,熱氣氤氳她的眉眼,她問:“知道那邊是什麼嗎?”

    秋吟用藥碗抵住茶杯往前推,光明正大地“偷樑換柱”,無心草湯藥正停在南恨玉的手下:“我課業那麼差,太清宗除了訓誡堂和喫喝玩樂的地兒,我都不熟,更別說宗山之外,您快別爲難我了。”

    南恨玉沉默看着她的小動作,倒沒計較,不鹹不淡來了一句:“確實比來懸月殿勤。”

    秋吟慢一拍才反應過來師尊的意思,是說她去訓誡堂和放飛自我,比來懸月峯頂勤快。這是什麼意思?碧華仙子不是不愛搭理人嗎,她來做什麼,討嫌?有陸宛思一個就夠受的了吧。

    可秋吟再看天地無聲處似的雪峯,又覺得寂寞是件理所當然的事:“這不來了。師尊,我思前想後,自己皮實得很,無心草給我,無異於百年松當柴燒,大材小用,還是燒給您、不是,給您喝吧。”

    南恨玉無言地盯着倒黴徒弟熬的湯藥,沒動靜,秋吟進退不是,乾脆心一橫,把藥端起來吹了吹,準備服務到底,親自喂她師尊。

    耳邊忽然捕捉到一聲嘶嘶的響動,埋伏多時的雪色白蛇從地上一躍而起,咬向秋吟的手腕,秋吟剛適應靈氣不久,反應到底慢了一步,藥碗落地,湯藥散盡雪裏,被白蛇一溜煙的吸食殆盡。

    秋吟火了,伸手就要逮小偷的七寸,被南恨玉一手板打得嗷嗷叫,白蛇瞬息間消失,如水歸海,再找不着了,秋吟不服:“師尊,偷喫的是它,你打我幹嘛?現在好了,爭了半天的草,最後誰都沒撈着。”

    胳膊肘往外拐,她想。可下一刻,秋吟突然愣住,起皮疙瘩爬上後脖頸,原書中南恨玉無奈收下無心草後,並未使用,隨手放在一邊,最後也是被一條僞裝在雪裏的白蛇吞了!

    怎麼會……劇情又繞回來了?

    南恨玉端起被倒黴徒弟推遠的茶杯,抿了一口,輕飄飄瞥她一眼,才道:“宗內都說,懸月峯二弟子,驚才絕豔,二十年金丹,能繼我衣鉢。可我二十時,未有過靈氣不穩,被靈蛇偷襲成的事。”

    秋吟心猛地一跳,一瞬間以爲暴露了,但她很快鎮定下來,假裝玩過頭的劣徒,有些心虛道:“……那是意外。”

    南恨玉沒理她尷尬的辯解,再次眺向亭外遠天:“太清山在北,懸月峯在太清山之北,而懸月峯再北,就是傳說第一位仙人化神的地方,也是每個踏入仙門的人,終身遙望的地方。”

    秋吟的心還跌宕於又轉回來的劇情和誤以爲暴露,她下意識跟着望去,除了白茫無際什麼也瞧不見,心一下跌宕不動了,空落落的。她這師尊不知多少個日夜遠眺,也會有這般心情嗎?

    都說南恨玉是當今仙界最接近化神的人,於是秋吟像凡間的孩童詢問母親離開之人的歸處一樣,近乎懵懂地問:“師尊有天也要去那嗎?”

    南恨玉似乎愣了一下,垂下眼,懶得搭理她似的,忽略了這個問題:“北臨天神境,南入萬魔窟。各相修士朝北走,一心得道化神,不見幾人能至,唯獨你,有至北之才,卻被俗事牽絆,心向南下的人間,貪圖玩樂。”

    秋吟弱弱地反駁:“我沒有。”

    南恨玉淡淡看向心裏沒個數的徒弟。

    秋吟一秒認慫:“是弟子心志不夠,疏於修煉,讓師尊費心了。您放心,我肯定遠離那些有的沒的,以後我也陪您一起望北。”

    絕對不會和陸宛思南下做任務的!

    南恨玉沒應聲,吊了秋吟許久,等到小徒弟忐忑地快忍不住,她才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結束了這番師父對徒弟的敲打,繼續喝茶看雪。

    這是,她可以撤了的意思?秋吟試探地後退一步,見南恨玉無動於衷,於是鬆了一口氣,準備撒丫子跑路。

    真是的,湯藥沒送成,還捱了師尊一頓批,她圖個什麼。

    天邊有白鶴扇着白羽向懸月峯頂飛落,有白蛇偷喫在前,秋吟高度緊張,在白鶴要落進亭前,秋吟控靈氣化風,立刻如繩般直取白鶴,把仙氣飄飄的仙獸五花大綁成待烤的大鵝,她支棱起來了,頗爲自得地證明自己:“師尊你看,我就說剛纔是意外。”

    白鶴大概一輩子沒碰到過這般缺德的玩意,連同兄弟慘死孜然下的仇恨一起,一聲憤恨的長鳴,頸間懸掛的白紙一落,飄飄搖搖,正落進南恨玉伸出的手心。

    秋吟頓覺不妙,使勁往前湊,碧華仙子一展開,便見飛書上寫着:“懸月峯秋吟,犯二等誡,罰面壁一個月,因屢次逃罰,追加兩個月——親致碧華仙子。”

    南恨玉:“……”

    秋吟:“……”

    三子兒不夠意思,怎麼還告老師的!自己剛挽回一點的形象還沒捂熱,又粉身碎骨了,碎得比之前還徹底,秋吟羞憤欲死:“師尊,我能解釋的,我……”

    “不必。”頭一次被告到頭上的南恨玉打斷她,一錘定音,“教不嚴,師之惰。既然如此,你不用回洞府,便在此地面壁三月,望北修煉,也磨磨你那落不定的心性。”

    秋吟震驚,說好的一心向道,不問衆生呢?師尊怎麼還管體罰的!

    可再叛逆逆不到父母,再囂張張不到師尊,秋吟蔫蔫點頭應是,在南恨玉“不問衆生”的目光下,不得已把到手的加餐放回自然,大鵝飛走還不忘啄她頭,秋吟敢怒不敢言,心想下次定要把它紅燒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面壁一個月也好,陸宛思那麼要面子,受了飛書,而且剛被南恨玉“傷了心”,肯定又在自我虐戀,不肯來懸月殿求情,肯定乖乖待在洞府面壁,試圖讓南恨玉悔不當初。

    南恨玉會不會後悔秋吟不知道,反正她是不後悔,她和陸宛思下個月都被禁足,井水不犯河水,希望陸宛思在無人安慰的面壁中,能發現她的確如宗門說的脾氣暴戾,淡忘她這個“溫柔鄉”,放她一片清靜。

    但一想到白蛇吞藥合上書中劇情,秋吟又開始犯愁,正好藉此面壁看看,劇情是否真的不可逆,會自己回到原來的軌道。

    若真是如此……

    “咳咳。”

    秋吟頓時回神,連忙上前扶住起身的南恨玉:“師尊,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怎麼又咳嗽了。”

    南恨玉又壓抑地低咳兩聲,嘴上說着“無礙”,卻沒扶掉秋吟的手。

    秋吟纔不信沒事,書裏只管寫女主,南恨玉這個所謂“官配”的細節都少之又少,誰知道她師尊衝化神的時候是否真的“強通靈脈,受了內傷”?

    身體不好,還大雪天在外面凍着喝茶。秋吟腹誹,不虧她倆是一脈師徒,一樣能作。

    靈氣環繞二人阻開風雪,秋吟扶着她往回走,不容分說:“天冷,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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