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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遠十分不好意思:“方老喜歡我做的菜,特別是水煮魚。”
周霆有些汗顏,問:“道士喫這麼葷辣?難不成道家仙丹也要加辣嗎?”
“方老無辣不歡,如果有朝一日——我的意思是,如果煉出的仙丹真的能喫的話,那老爺子應該也期待它是辣味的。”
周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我只是開玩笑的啊,難道伯父真的煉丹?”
廣遠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止是煉丹,方老重金大索天下,收羅六甲道法,其中有一味九竅金丹,煉製方法出自古書中記載的太乙玄門中一位叫‘參霞師太’的丹房長老之手,老爺子得了祕方後,光是那些林林總總的天材地寶,就花費了三千多萬,足足煉製了三年才成功,最近這幾天就要開爐了,據說只消一碗清水服下,便能澡雪精神,修行進境,可謂是好處無窮。”
“……”周霆無語。
不愧是有錢人,連上當受騙的方式都如此別出心裁。
“老爺子還請了媒體,做開鼎儀式,還請了米其林大廚,爲仙丹加辣……”
“……”
周霆徹底無語,他猜那所謂大廚,應該只是往上面拌點辣醬罷了。
“好了,喫完了,任務也算完成。”方野拍拍手,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對父親道:
“我帶周霆先走了。”
這就走了?周霆坐在桌角,感覺方家這對父子的相處方式有些微妙。
方半城一揮手,不耐煩道:“滾吧,我要抱會兒孫子。”
他抱起方新的兒子,小傢伙還在牙牙學語的階段,咿咿呀呀地學旁邊的大人說話。
似乎方老爺子和方新的關係比較融洽。
“嗯,走了。”
方野最後深深地望了親爹一眼,拉着周霆的手臂,叫他一起走人。
就在這時,方半城突然擡起頭,他的目光依舊那麼精明,可是他寬寬的道袍下掩藏的身軀竟然看上去有些瘦弱單薄。
只聽他神情恍惚地道:“外面生活很累吧。多回家,好嗎?”
方野沒有回答,他定定地看着老爹,過了好一會兒,還是一句話也沒說,就轉頭離開了。
周霆杵在原地,他好像看出了什麼,這對父子二人似乎有一些矛盾,也有一些親情,難以割捨,許多混亂的情愫紛紜雜沓,如迷霧看花一般,叫人理不分明。
但周霆知道自己總歸是外人,他站在門口,朝方半城和方新告別:
“我們……有空就回來。”
周霆此生很少體會到親情的關懷,就算是這種飽含矛盾的感情,在他看來……也是令人稀罕的東西,在他看來,方野並不珍惜,這顯然有些可惜啊。
方半城聞言,面露疾苦之色,諱莫如深地望着周霆,鄭重其事地說:“替我照顧好他。”
方新也衝周霆笑了笑,揮手告別:“受委屈了千萬就來找我,我教訓他。”
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竟然如鋒刃一般讓周霆破防了,他站着,愣了許久,眼眶有些溼潤,他好難過,如此溫馨、柔軟的家庭,卻不屬於他,他只有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和跳樓的父親,令他自卑的無地自容。
車庫。
方野已經坐在副駕駛上,正在無聊地嚼口香糖。
自從他不抽菸後,就經常嚼着口香糖,讓自己看上去有事可做。
“回去我開車?”周霆看見方野坐的是副駕駛,他雖然嘴上問着,但身體已經很老實地坐上了駕駛座。
“我很煩,你開吧。”方野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周霆喔了一聲,繫上安全帶,還不忘對方野傳話:
“你爹叫你……常回家。”
方野不說話,吐了口香糖,滿不在乎道:
“今天這地方,你記得路吧——你這傢伙,一肚子壞水,肯定記得——以後的家宴,你替我參加。”
“哈?”
周霆不明白,方野在發什麼瘋。
“我不想見到他們。就這樣定了,這件事,從今天開始是你的工作,小助理。”
“別任性,方野。”
一種深深地無力感籠罩着他,周霆十分不解。
“我沒有任性,每次回到這裏,都會讓我想起母親。”方野疲憊地閉着眼睛,“我爹在這裏舉辦家宴,就是爲了懷想她,但我並不想記起那些事。”
“……”
這兩句話就夠了。
不用再多說什麼了,周霆很聰明,方野知道,和他說話是很輕鬆的,點到即止,這樣的人最適合深交——如果周霆不經常性地、水到渠成地陰陽怪氣他人的話。
因爲……母親嗎?
如果是這樣的理由,周霆大概能夠理解。當舊處的風物成爲了枷鎖,回憶和重溫也就演變成了一種殘忍。
而且,另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似乎也有了解釋:方半城如此精明的商人,華夏國巨大商業帝國的掌舵人,爲什麼會度師祝香,成爲一個看上去裝瘋賣傻的道士?
在周霆看來,爲情所困,遁入空門,不失爲一個好的緣由,既是紅塵,也是因果。
身旁方野面色如常,周霆雖然似懂非懂,但他十分能共情,不再多話,沉默着啓動了車輛。
在這輛邁巴赫揚長而去的煙塵中,所有回憶和那些榮辱、情感、溫情、風雨,都埋葬在身後,和暴風狂瀾一起在這個時代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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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霆到家後洗了澡,準備上牀休息,方新卻在微信里加了他。
周霆看了一會兒,才說:
“你哥……拉我進……”
方野挑眉。
“拉我進你們家庭羣……”周霆小心翼翼地說。
“隨你。”
方野懶得管,他打算看一會兒小說就睡覺。
“那我不進了。”
周霆剛要點擊拒絕,方野卻不悅地坐了起來,扭過他的臉:“進吧。”
周霆心中暗自好笑,他還是故意問:“爲什麼?”
“你不是要替我參加家宴,加了羣,也方便些聯繫。”方野隨便找了個理由。
周霆淺笑着,也不說破,點了同意,進了羣。
羣名十分大衆:好大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