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已久的自卑和痛苦從四面八方而來。
“只是睡一晚。”許鏡問,“你怕什麼。”
“怕你不方便。”梁敘這次很快的就接上話,又淡笑了一下,“我糙慣了哪兒都能將就。”
許鏡說:“是嗎。”
“是。”梁敘沉着一雙黑眸,說,“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他說完就闊步朝前走開,周身的一切都黯了下來。身後的打鼓聲漸漸模糊,梁敘從酒吧出來便徑直往火車站走。深夜的冷風襲來一身寒意,梁敘摸出根菸抽算是能緩解一陣。
身旁有兩三人嬉笑而過。
汽車奔着遠方駛去,昏黃路燈下的身影單薄寂寞。梁敘一面抽菸一面走在路邊,很快街道的佈景便模糊了視線,只剩下他踽踽獨行。
而那個時候,許鏡正在一包間陪酒。
不知是不是情緒原因或者想自暴自棄,許鏡有意靠近身邊喝的有些高的男人。從談話裏能聽出來好像是某集團的股東,正和對面沙發上坐着的男人談臨江某塊地。
“餘部看人的眼力不錯。”
“老師一向謹慎。”聽那話裏是正正經經的欣賞,張魏然給男人添了杯酒,“這件事還望薛總——”頓了下又笑了,後者會意碰了下杯。
兩個男人三言兩語談笑風生。
許鏡從頭到尾一直低着頭倒酒,這個被尊稱爲薛總的男人摟着她有意無意的冒犯。張魏然瞥了女人一眼,看那樣兒是拘束不習慣卻強裝成滿不在乎還真是有點意思。
沒一會兒薛總就酩酊大醉。
酒吧裏有專門準備房間,許鏡半扶着男人進去似乎做好了某種打算,卻在推門而入的時候瞬間反悔。趁着男人埋在她胸口作祟的空隙撥了個電話,只是壓下來的動作太猛將手機打摔在地上。
這種男歡女愛你情我願自然再正常不過。
梁敘當時已經走出好大一會兒,叮鈴作響的手機讓他一陣煩躁,猶豫着接起便聽見那頭重重的粗喘,即使隔着屏幕也讓人臉紅心跳。
他想掛斷,聽見許鏡掙扎叫喊。
梁敘慢慢皺起眉頭,他看了一眼時間已近凌晨,想擡腳走又擔心許鏡出了什麼事兒。最終還是原路返回,在酒吧裏尋了起來。
歌舞昇平差點掩住了女生的喊叫。
梁敘的目光在那個房間門口滯留了有一分鐘,走廊兩邊都沒有什麼人來往。他走到門口擡手敲了敲門,裏頭清晰的傳出來一道尖細的聲音。
“許鏡?”他眉頭皺的漸深起來。
門裏忽然沒了動靜,梁敘眸子一暗掃了一眼兩側,擰了擰門把然後卯足了勁兒狠狠的對着門撞了進去。那邊男人正騎在許鏡的身上耀武揚威,梁敘上去就是一腳踢得男人捂着下頭慘叫。
許鏡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年少時他們並肩同行少年笑聲爽朗的樣子全浮進腦海,許鏡看着他爲自己打架驀然狂喜。梁敘一個脾氣上來抄起拳頭揍得醉醺醺的男人毫無還手之力,直到對方跟灘泥似的倒了下去。
這個時候許鏡才漸漸清醒過來。
梁敘靠在沙發幫上喘着粗氣,他拎過桌上未開封的酒瓶打開然後仰頭就悶了下去,喉嚨一涼一燙。地上已經一片狼藉,像被鬼子掃蕩過似的。
許鏡整理好衣服,聲音很輕:“以後不會了。”
房間裏有種壓抑沉悶的味道,梁敘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褲子然後說了聲‘走吧’。
“他怎麼辦?”許鏡指了指地上的薛總。
“我下手不重。”梁敘重新系緊了兩下褲子皮帶,“能有什麼事兒。”
許鏡一時有些心慌卻又說不出來,回頭又看了眼然後跟着他出了門。兩人站在酒吧門口吹着凌晨的冷風,許鏡無言以對一句話也沒說坐車離開了。
梁敘看了眼女生離開的方向然後攔車去了車站。
去小涼莊的火車三點檢票,梁敘一坐上車就倒頭大睡。火車慢慢的開了起來將臨江和剛剛的一切都甩在後頭,昏沉的光線裏他的臉色平靜安詳。
朝陽從天邊漸漸升起來。
梁敘一覺醒來已經快到小涼莊了,他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腦袋起身去洗手間。火車慢慢停了下來,他一泡尿撒完聽見外頭有些許吵吵嚷嚷的動靜。
兜裏不知是誰打電話過來。
梁敘一面接起一面正要推開門出去,手機裏餘聲像是剛睡醒軟軟膩膩的調子讓他胸口發麻,洗手間外頭聽着似是在尋人。
一個問另一個:“是這車廂沒錯呀。”
“這小子不會溜了吧。”另一個說,“找不着人咱倆可怎麼交差。”
梁敘當時就覺得來者不善,他又將洗手間門輕輕反鎖。小涼莊是終點站,車上的人估計都下光了。梁敘靠在門上從兜裏摸出火機,點菸的手都在顫抖。
“你什麼時候回來呀?”餘聲問。
梁敘咬上煙,輕輕吐了口菸圈。
“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梁敘說,“有什麼事就找陳皮。”外頭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知道嗎?”
餘聲悶悶的‘嗯’了下。
洗手間外有敲門的聲音,粗暴並且不耐煩。梁敘說了句‘掛了’然後扔了煙將門打開,門外站着兩個五大三粗的穿着警服模樣的人,兩張臉上都是不約而同的厲色。
小涼莊的清晨悄無聲息的來了。
那天陸雅去學校給餘聲辦休學手續,餘聲跑去沈秀攤子藉口買菜知道他還沒有回來。他的電話一直呼叫轉移,到了晚上仍舊無人接聽。
外婆在房間裏給她收拾行李。
似乎是看出她不想走老人出言勸慰,餘聲心裏眼裏全是聯繫不上他的事。她有氣無力的坐在牀邊,手裏揪着扯過來的被子。
“過兩個月就回來了。”外婆說,“就當去耍耍。”
餘聲目光盯着毫無動靜的手機一直髮呆。
翌日天還沒完全亮開餘聲就跑出找陳皮了,後者剛從家裏推出自行車準備去學校。她問起梁敘,陳皮答應有消息就告訴她。
餘聲滿腹憂心的坐上了陸雅的車。
她趴在窗戶上看着小涼莊距離她愈來愈遠,這所有的一切慢慢都煙消雲散。餘聲忽然特別難過,還沒走她就想外婆外公想這裏的一草一木還有梁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