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晚?不好叫車?”聽見門口的動靜,許霆裕拿着杯子從臥室出來。
樑子把小熊圍巾摘下來疊整齊攥在手裏。
“不是,就遇到……剛好遇到我哥了,就聊了會兒。”
許霆裕看了看他手上的圍巾,輕聲笑了:“面還在桌上,想喫就喫一口。”
“想喫。爸你去睡吧。”
碗口飄着的煎蛋浸了太多湯水變得不那麼香了,樑子一邊喫一邊回憶剛剛他和趙亮說了什麼。
一直很恍惚,直到這會兒理智才稍微運轉起來。
恍惚的還有趙亮。
大家都已經睡熟了,只有他的牀頭手機屏幕還亮着,紅包接收記錄下還是隻有樑子發來的那句話,趙亮始終盯着,腦子裏卻想着別的。
兒時的回憶這才一條條清晰起來,許多事以爲忘了,其實只是藏着,其實在無人關心樑子去向的那兩年,趙亮還站在村口橋頭望着馬路等過他。
但這會兒再提起當年那一點點小小的期待已經不合適了。
樑子暈倒以後,撿到他的人,也就是樑子現在的父親,很快把他送去了醫院,這才檢查出樑子的先天心臟病,萬幸的是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只要手術就有治癒的可能。
只是樑子還在梁傻子死去的那一幕中反覆受驚,突然知道了自己需要做手術的消息,又陷入了茫然。
怎麼辦呢?這個時候的樑子才意識到,他並不想讓自己變成亮哥哥一家的麻煩。
除了知道這個小孩兒叫樑子,這甚至都不能算是個正式點的名字,除此以外許霆裕再問他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樑子希望沒有親人孤身一人的自己被送到他應該去的地方,大概是叫福利院或者孤兒院的地方。但他沒想到許霆裕選擇了先爲他做手術。這個叫許霆裕的年輕叔叔真的是個非常善良又溫柔的人,偶爾和他一起出現的另一位年輕叔叔也這麼說。
不知不覺,樑子在醫院裏迎來了新年,或許亮哥哥又在玩那種把鞭炮折成兩半再點燃,等着看它躺那兒冒火星的遊戲了吧,樑子望着窗外想。只是許霆裕好像變得有點不太對勁。
就這幾天的光景,頭髮亂了,胡茬也出來了,眼睛變得渾濁紅腫,後來樑子在樓梯拐角聽見他打了個電話,這才發現他是真的哭了。
“爲什麼……我們不是說好的……你說要等新年促銷再買的那臺冰箱前天已經送到了……爲什麼只是回去過了個年就變成這樣了……”
樑子聽不懂,只是接下來的日子總能聽見他嘴裏喃喃的爲什麼。
許霆裕經營着幾輛長途運輸車,快過年的時候生意就停下來休息了,直到樑子出院住進了他家,樓下背光處的積冰全都化了,許霆裕也沒有要重新開工的意思。後來還是朋友打了電話來,樑子才聽見他向對方表示了人家願意幫忙的謝意。
樑子讓許霆裕喫一口,對方卻把頭埋在他肩窩那兒緊緊抱住了他。
眼淚浸溼的肩膀直到春暖花開的時候纔算徹底乾透了,樑子也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留了下來,許霆裕拜託朋友辦好了收養的上學的還有其他所有的手續,從此許霆裕有了兒子,樑子有了爸爸。
後來日子逐漸步入了正軌,直到今年他們搬到了這邊,在學校附近開了家店。
趙亮很慶幸樑子遇到了好人。
“那後來你的身體,沒問題了吧?”
“嗯,早就沒事了。”
“那就好。”
趙亮轉頭看他的時候,發現樑子的個頭居然快要比自己高半頭,看來身體是真的很好。正要收回目光,又看到了他高凸的喉結和下面明顯的筋脈,突然反應過來似的解下了自己的圍巾,湊過去給他纏上了。
“這麼冷的天,快戴上。”
然後他擡眼就看見樑子無聲地笑了,路燈下彎彎的眼裏閃爍着黃色的星星。
想到這裏趙亮有一點懊惱,什麼呀跟個管孩子穿秋褲的家長似的,還真當自己是他哥哥了嗎?息屏睡覺!
視線再一次掃過手機界面時看到了那個中午接收的紅包,中午送蛋糕的時候他明明就知道是我了還要故意裝作不認識,是想等我認出他嗎?真是……
趙亮輕輕笑了一下,突然笑意停在嘴角。
“可是我沒有生日。”
“沒事兒,以後你就跟我同一天過生日。”
他的生日還是今天嗎?趙亮趕緊又按了一下手機,時間顯示23點58分!於是他又立刻打開微信聊天界面輸送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想了想又發了句:“希望還不算晚”。
好傻啊,於是又補充了一句:“小時候說過要同一天過生日的,還記得嗎?”
可是現在已經半夜了,這麼晚樑子應該已經睡了吧?趙亮看了看自己發的幾句話還是覺得有點傻,算了還是趕緊睡吧。
結果對面突然就回復了:“謝謝,不晚。”
“我當然記得。”
趙亮很快打字:“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正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那就先這樣,晚安。”
“嗯,晚安,哥。”
趙亮總算放下了手機,宿舍徹底暗下來。而另一邊,樑子還曲着腿靠坐在牀頭,低頭看着手裏的圍巾笑。
“晚安,哥,我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