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米躺在被窩裏，睡得很香。
他做了個美夢，在夢裏他考出註冊會計師，跳槽找了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努力996加班幾年後，把父親生前的欠債還清了。
欠姨夫姨媽家的十五萬，欠母親閨蜜的五萬，父親朋友的三萬……
終於都還清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而在這笑容的對面，是一顆碩大的魚頭。
鄭奇依然頭戴綠皮魚人頭套，以怪異扭曲的姿勢，整個人趴在蔡米牀上。
魚人的鼻孔幾乎要蹭到蔡米嘴脣，從其中流淌出的囈語，更是瘋狂而又混亂。
牀頭櫃上，小熊貓花灑的兩顆眼球正在飛速旋轉。
每轉上一會兒，它們就會停下來偷看一眼蔡米，似乎是在確認他有沒有醒，然後又會繼續瘋轉。
鬧鐘的分針也按部就班地旋轉着，彷彿在給這對眼球伴舞，在給魚人囈語伴奏。
滴答，滴答。
異常至極的景象不知持續了多久，蔡米終究還是醒了。
他睜開雙眼，揉了揉眼睛，看清那幾乎貼到他臉上的綠色魚頭。
蔡米沒有表情。
除了魚人頭套裏傳出的瘋話，他還聽到耳邊傳來奇怪的摩擦聲。
他轉過頭，發現了牀頭櫃上旋轉的雙眼。
兩顆眼睛立刻停了下來，與他四目相對！
蔡米還是沒有表情。
時間彷彿凝固。
當鬧鐘的指針再次發出滴答聲時，蔡米伸出手，抓起那兩顆眼球。
他把眼球分別塞進魚人頭套的兩個鼻孔，堵住了從中傳出的囈語。
雖然還能聽到鄭奇甕聲甕氣地在念着些什麼，但比剛纔輕了不少。
蔡米打開牀頭櫃的抽屜，取出一對耳塞，給自己戴上。
“丫頭，你這樣是嚇不到人的，我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他笑着躺回去，閉上眼睛。
魚人停止了唸誦邪神悼詞，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纔好，顯得有些迷茫。
突然，蔡米再次睜眼。
魚頭不禁往後退了退。
蔡米抽出疊在枕邊的一條毛毯，給鄭奇披好，只露出一顆詭異的魚頭。
“彆着涼。”
說完，他倒頭就睡。
呼——
吸——
呼——
吸——
他真的睡着了。
魚頭默默地趴在蔡米牀上，彷彿在思考魚生。
過了許久，窗外的天空，透出了一抹魚肚白。
鄭奇抖落身上的毛毯，下了牀，失魂落魄地離開蔡米臥室，回到自己房間。
在鄭奇摘下魚人頭套，整個人趴到牀上時，有一抹奶白色的虛影抽離而出。
“啊啊啊啊啊，這個人類不知道害怕的嗎！我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爲什麼還是沒能嚇到他！”
虛影化作少女模樣，漂浮在半空中。
她身上穿着蒼白的連衣裙，彷彿幽靈披在身上的牀單，看上去十分蓬鬆柔軟。
只有被蕾絲褶邊勒緊的前胸顯得膨而不松，但似乎更加柔軟了。
亮銀長髮披散在身後，甚至超出了腳後跟，像是被風吹起的銀色窗簾。
淡紫色的睫毛下，一對有些病態的紅色眼眸中，燃燒着鬼火般的光澤。
“我甚至用了現在在魔界最流行的克蘇魯小說的設定！”少女滿是不甘地說道。
這不靈異！
“麻煩了，黑暗決鬥只剩最後一天，我要是再嚇不到他，就要變成他的使魔了……”幽靈珊是真的慌了起來。
恐懼王國中，已經一百年沒出現被人類契約的魔物了。
她如果因爲輸了黑暗決鬥，成爲一介凡人的使魔，怕是也會被笑話上整整一百年。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明明只是想吸收一點恐懼能量啊……”幽靈珊雙手抱頭，眼眶裏有淚水在打轉，“我還會給那些被嚇到的人類買慰問品呢……”
人類在被嚇到時，會產生恐懼能量。
對於恐懼王國的魔物而言，這種能量既是美味的食物，也能讓自身變得更強大。
幽靈珊正是爲了獲得恐懼能量，所以纔會來到人界——
投資買房。
沒錯，她其實才是蔡米和鄭奇真正的房東。
幽靈珊利用便宜的房租，吸引人類入住，然後嚇唬他們，獲得源源不斷的恐懼能量。
房租比起市場價優惠的部分，相當於她給的精神損失費。
越是難以被嚇到的人，所提供的恐懼能量越優質。
而膽小如鼠者，本來就不經嚇，刷不出多少能量。
住進這房子的大部分人，撐不到一週便嚇跑了。
能堅持超過一週的，幽靈珊就會發動黑暗決鬥。
所謂黑暗決鬥，是魔界的一種古老傳承，是魔物和人類進行的賭鬥儀式。
恐懼王國的這種黑暗決鬥，魔物需要在不能傷害人類的前提下，給人類帶去恐懼。
如果能在14天裏嚇到人類，就能抽取對方的精氣神，壓榨出三倍恐懼能量；
而如果人類最終一次都沒被嚇到，魔物就必須付出代價，成爲對方的使魔。
對於幽靈珊而言，黑暗決鬥幾乎沒有任何風險。
現在可不是百年前，那時魔界與人界大戰不斷，有許多人類強者，她也沒把握嚇到。
如今的人界享受了多年和平生活，新生代早已被消費主義和娛樂主義腐化，哪還有他們先輩那種堅韌不拔的意志？
事實也正是如此，至今爲止的每一次黑暗決鬥，幽靈珊都輕鬆獲勝，連半點挫折都沒遇到過。
畢竟，黑暗決鬥的規則本來就對魔物一方有利。
雖然不能傷人，但只要人類稍微被嚇到一點點，就能獲勝，區別只是獲得恐懼能量的多少罷了。
幽靈珊可以說是立於不敗之地，根本不擔心自己輸掉決鬥淪爲使魔。
怎麼可能會有整整14天都一點沒被嚇到的人類呢？
馬上就有了。
“怎麼辦，怎麼辦，我不想給人類當使魔啊，這人這麼財迷，不會強迫我做奇奇怪怪的事情替他賺錢吧……
“他廚藝倒是不錯，但性格實在是太惡劣了！”
幽靈珊越想越害怕，她還是個297歲的黃花大閨女呢！
窗外的天空已經徹底亮了，幽靈珊覺得自己好無助。
“既然如此，我只能不擇手段了，是你逼我的……”幽靈珊一咬牙，捏碎了鑲嵌在項鍊上的白玉寶石，這是她爸爸留給她的求救手段。
“爸爸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