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聲，球進了。
時與的雙臂還保持着投球的姿勢，修長白皙的手指仍停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下，晶瑩到令夏酌覺得，這個人在豔陽天裏彷彿可以融化。
定格在夏酌腦海裏的高中生涯的片段不多。這一幕，絕對算是一個。
籃下的觀衆撿了球扔給時與。時與沒有停頓，動作近乎行雲流水，再次投出三分球。
夏酌有些揪心，並不是爲時與的進球率擔心，而是不願讓白皙到晶瑩的手指再次去碰那顆許多人碰過的籃球。
他私以爲，籃球會弄髒時與的手。
那雙彈鋼琴的手，寫書法的手，抄寫情書的手，以及戳在他胸口紋身處的手。
夏酌的視線仍定在時與的一雙手上，如果不是被場下的喝彩聲驚醒，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球是否投進了。
籃球再次髒了時與的手，場下的喧囂也沒有打斷他投球的節奏。
第三球，又進了。
王思恆握緊小本本，咬着牙對趙澤寧和陳玉亭說：“大牛再進一球，咱們就……”
“贏了”兩字還未脫口，時與又進一球。
“臥！槽！51分兒！”趙澤寧大喊道，“牛！鼻！”嗓門之大，就快以一人之力蓋過所有觀衆了。
陳玉亭拽着興奮吶喊的趙澤寧說：“讓他專心投完再喊行嗎？”
王思恆已經心滿意足地合上小本本，舒了口氣：“正義果然不會缺席。”
然而最後一球，時與並沒有行雲流水地投出去。
他用周驍的單指轉球法一邊轉着球，一邊笑問周驍：“福如東海，現在差幾分兒了？”
周驍擰着眉頭不說話。
他的同夥低聲表示不服：“草，感覺被算計了。”
“太能裝了吧他們？不是說不會打麼？”另一個同夥也開始抱怨。
時與收了球，慢悠悠地走到周驍面前，把球輕輕遞到了他手裏，說：“51，險勝，承讓了。”
周驍正在運氣，一位高高瘦瘦的熱心觀衆走上前來，拍了拍周驍的肩，對時與說：“不是還有一球嗎？同學你再投一下？”
時與很欠揍地說：“不投了，進不進結果都一樣。”
熱心觀衆很有禮貌地伸出右手，說：“我是高二的霍秋然，校籃隊長。同學你如果有意向加入校籃的話，今天放學後歡迎直接來參加訓練。”
時與假裝沒看見校籃隊長的握手邀請，更加欠揍地回了一句：“學長，我不會打籃球。”
周驍怒斥：“你丫騙誰呢？”
霍秋然用懸空的手將周驍拉到了自己身後，繼續客氣地對時與說：“你的三分準度、身高高度、投球力度，看起來都很適合打籃球。你如果有時間的話，真的可以來試試。南中的籃球隊非常好，以後對大學錄……”
時與聳了聳肩，打斷道：“謝謝學長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會，也沒有時間。”然後轉頭對怒髮衝冠的周驍語氣溫和地說：“福如東海，一場誤會，你消消氣。同學一場，和氣爲貴。無論是夏酌把你打傷，還是你把他打傷，對已經過去的事情，都沒有任何意義。”
“你很牛鼻是怎麼着？裝個屁啊裝！”周驍仍然不服。
時與笑着嘆了口氣：“我已經很努力地掩飾自己的牛鼻了，不然你以爲我們會51分兒險勝嗎？”
周驍顯然又被氣得找不着詞兒了。
時與上前半步，低聲在他耳邊說：“同學，別給臉不要臉，給你臺階你就屁顛兒滾下去。我可不是乖寶寶夏酌，你把我惹急的話，後果，絕對超乎你的想象範圍。”
周驍忽然被時與那種既溫柔又冰冷的聲音弄得頸後汗毛根根豎起。
在衆同學的圍觀下，時與半擁抱似地拍了拍周驍的後背。周驍被從來沒聽過的恐嚇弄得不知所措，只得愣在原地。
……
四個學霸在一羣同學的簇擁下回到教室，然後被班主任白穎發配到講臺旁邊罰站。
“有出息了？”白穎恨鐵不成鋼地敲着黑板。“午休不回班自習也就算了，纔開學幾天啊，我的數學課都敢遲到了是吧？”
跟他們一起遲到的一班的其他幾個同學也站在門口，沒回座位。
謝欣然替他們解釋道：“報告白老師，剛纔籃球隊一人故意拿籃球砸了夏神，所以爲了以文明的方式給夏神掙回一口氣，也爲了咱們班的集體榮譽，他們就跟校籃的五個新人舉行了一場友誼投籃比賽，我們就給他們打氣加油來着。”
謝欣然笑着點了點頭：“51比50，咱班贏了。”
“那就好。”白穎仍然很嚴肅：“你們幾個圍觀的先回座位。”又轉頭看向四位被罰站的選手，“時與呢？”
陳玉亭舉手回答：“時與去給夏神買冰水了。”
白穎嘆了口氣：“陳玉亭，你作爲班長，竟然縱容他們去比什麼友誼籃球賽？而且還是跟籃球隊的比？這是以1分兒之差險勝也就算了，萬一輸了呢？多給咱們一班丟人！你聽說過往屆的南中一班在除了運動會以外的其他任何地方輸給過別的班嗎？”
王思恆舉手解釋：“所以我們比的只是投籃，而且我們根據比賽的規則和對方的成績，科學地計算過了，穩贏。”
“哦？”白穎沒了脾氣，來了興趣：“你們這幫小精豆子，是怎麼算計人家籃球隊的？”
趙澤寧也舉起手：“大白，這明明是‘計算’，不是‘算計’。”
白穎樂了：“行吧，那就抽點兒數學課時間，滿足一下大家的求知慾，說說你們怎麼計算的？”
王思恆趕緊掏出小本本遞給白穎。白穎直接把小本放在了投影儀上，給全班同學投影了小本本上的列表和潦草的加減乘除。
王思恆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那個，其實大白，我們的計算根本沒有草稿上寫的那麼複雜。”
趙澤寧笑道：“是啊，很簡單。規則是雙方各投25球，罰球或三分不限。他們以爲我們不會打，所以隨意亂投了50分兒，其實也挺厲害的，相當於罰球進球率百分之百。我們要贏他們，就至少需要投進17個三分球，百分之六十八的進球率。”
“你們幾個，能達到百分之六十八的三分球進球率？”看着面前四個放在南中一班也得算學霸級別的眼鏡男，白穎表示很不信，尤其是在王思恆和陳玉亭並不高，大概還沒竄完個子的情況下。
“時與說，夏神一個人就能達到百分之百！”趙澤寧指向夏酌，“所以平均到我們五個人，達到百分之六十八是絕對沒問題的。而且規則裏沒有明確說25個球要平均分配給我們五個人。也就是說，只要我們看進球率要跌破百分之六十八的時候，交給夏神挽回就可以了。”
白穎挑眉看向夏酌。
趙澤寧又笑了笑：“但是吧，我們也不是豬隊友，沒給夏神太大壓力。”
“是麼？”時與拿着一袋冰水跑到教室，站在門口喘了口氣，對趙澤寧說：“到夏酌投的時候，你們進球率才百分之六十好吧？”
“大牛你別這麼直白好不啦？”趙澤寧跑過去接過時與手中的袋子，把冰水分發給了站在講臺上罰站的隊友們，一人一瓶。
白穎咳嗽一聲，朝這幾個調皮搗蛋都能如此理直氣壯的學霸少年擺擺手：“行了，你們去教室最後面兒繼續罰站，我該講課了。”
五個學霸在教室後面的黑板下一字排開。
時與站到夏酌旁邊，用胳膊碰了碰他，低聲問道：“你腦袋怎麼樣了？沒傻吧？”
夏酌舉着冰水，冰敷着腦袋，無比清醒地說：“沒事。”
“那你最後一球是故意沒進？輪到我的時候進球率才百分之六十五，給我多大壓力啊！你對我這麼狠心，真的好嗎？”時與哀訴。
“誰跟你說我三分球進球率百分之百的？趙澤寧他們都不知道。”夏酌冷哼。
“我一客戶跟我說的啊！”時與喜滋滋地笑着，“她說，她和你應該是住同一個小區，暑假的時候有一天大清早正好看到你一個人在小區球場練球，當時你連進十五個三分，把高中校籃的記錄都破了。所以，我很想看你大顯身手。”
“那你就應該明白我爲什麼對你這麼狠心了。”夏酌嘴角一彎。
“啊？”時與微微側頭，被夏酌那種獨特的集放肆和內斂於一體的笑容所吸引，一時間並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麼。
“我也想看你大顯身手。”
夏酌也瞥向時與，兩人目光相接，心頭皆是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