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結束,夏酌返校後的第一件跟學習無關的事就是去把李靜晗學姐送他的禮物還回去。
某個清閒的課間,他從樓道鎖櫃裏取出禮品袋的時候,時與湊過去問道:“你還沒還給她呢?”
“沒啊。”夏酌挑眉,“從她送這個給我到現在爲止,咱倆寸步不離的,我什麼時候去還過?”
“你不是單獨出去過一晚上嗎?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我留在家裏的。”時與冷哼。
夏酌扶了扶眼鏡,嘴角一彎:“對,就是故意的,也確實沒去給我妹補課。”
“那你幹嘛去了?”時與上前半步,擡起胳膊,攔住了夏酌的去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夏酌目光一偏,瞄向時與空蕩蕩的左耳垂。時與在學校裏不戴耳釘,夏酌眸色一暗,坦白從寬道:“給你買生日禮物去了啊。”說完就欠身從時與胳膊底下鑽出去了。
時與愣了一瞬,感覺又被夏酌這個小混蛋給撩了。
等他轉身,夏酌已經走上了樓梯。他趕緊追了過去,勾肩搭背地說:“拒人於千里之外這種事兒,你完全可以興師動衆地帶上我去看熱鬧。”
“好。”夏酌本來就想帶上時與,好讓他學學高冷男歌神是如何拒舞蹈隊校花於千里之外的。
既可以表忠心,又可以做榜樣,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爲?
可惜事實證明,夏酌只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高二文科一班門口,夏酌把亮晶晶的禮物袋遞給李靜晗,引來樓道里一衆同學的圍觀。
“這個……”不等夏酌說出“還給你”,拎着禮品袋的李靜晗竟然出其不意地給了夏酌一個擁抱。
“謝啦!”道謝的人是李靜晗。
短暫的擁抱之後,夏酌不知道還用說什麼,只能點了點頭。
那些年,校園裏,其實連一個禮物、一個擁抱都不需要。只要某個男生出現在某個女生的班級門口,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更何況,公認的校草是來見公認的校花的。
圍觀的同學們比當事人還激動——
“哇哦!”
“好甜!”
“校花和校草姐弟戀官宣!”
“我大南中驚現顏值最高神鵰俠侶!”
靠,他倆是俠侶,那我不成了神鵰???時與的眼神登時像個猛禽一樣冷了下來。
你們能不能理智地看清楚,拉高神鵰俠侶顏值的明明是我這隻雕好麼?時與雙手叉腰,感覺自己再運口氣就快長出翅膀了。
夏酌拉起雕兄的翅膀,哦不,是時與的胳膊,逆着人羣離開了是非之地。
“同學。”倆人回到班裏座位上,時與忍不住問夏酌,“你知道‘默認’倆字怎麼寫嗎?”
默認。
夏酌立刻在時與的草稿紙上寫下這兩個字。時與剛來一班的時候,因在國外上學太久,提筆忘字,每次問夏酌,夏酌就會在草稿紙上寫給他看。
此刻夏酌一筆一劃,時與卻心如刀割。
憋屈一整天,時與坐在夏酌旁邊,安靜得宛如一隻懸崖上獨自吹着冷風的雕。
放學後,前座的一對狗男女賴在教室不走,謝欣然掏出手機來刷了會兒貼吧,忽然大力拍了趙澤寧好幾下。趙澤寧看了謝欣然的手機之後,轉身又大力拍了夏酌的桌子好幾下。
正在奮筆疾書狂趕物理作業的時與和夏酌都嚇了一跳,同時擡頭去看趙澤寧。
“神草,你都拿下校花兒了居然沒跟我倆說!”趙澤寧一臉憤然。
“哦。”夏酌低頭繼續算題。
“哦什麼哦!說!你怎麼拿下校花兒的?”趙澤寧繼續盤問。
“你都拿下你的謝青梅女神了,現在問這個不合適了吧?”夏酌頭也未擡。
“肯定是丘比特盤旋在咱們周圍,給了咱倆好運,又給了夏神好運。”謝欣然莞爾。
靠,我怎麼又成丘比特那個胖墩兒了???
頻頻躺槍的時與仰天長嘆,決定收拾東西回家,不在學校cosplay了。
“誒,大牛。”趙澤寧叫住了已經站起來往書包裏塞東西的時與,“你跟你那異國戀的歪果仁兒女朋友怎麼着了?”
“就那樣兒。”時與實話實說,的確沒進展,總不能說退步了。
“我和夏神的女朋友你都見過,要不你給我們爆個照?”趙八瓜試探着問道。
“不是青梅也不是校花兒,沒什麼可看的。”時與繼續實話實說。
見夏酌和時與很厚道地把空蕩的教室留給了他倆,趙澤寧很識趣地閉了嘴。
……
電梯前,時與把書包扔給了夏酌,正要去爬樓梯回家,就聽夏酌喊了他一聲:“與哥。”
時與停下了腳步卻未回頭。
夏酌倒是先表露出了幾分委屈:“就許你拿校草擋桃花,不許我拿校花兒擋桃花嗎?”
時與終於轉過了身。
“我壓根分不清她叫馮靜晗還是李曼曼。他們班門口那麼多高二的人圍觀,她又差點兒送了我那麼貴重的禮物,我好歹也得給她些面子吧。”夏酌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想跟時與解釋這些,但是既然說了,就想說完,“這樣不是挺好?估計沒人再給我寫情書了,你也不用再浪費時間代筆了。”
早就沒人要給你寫情書了,後來找我的人,都他媽是想給我寫情書的!你個自作多情的大傻子!
你以爲最近那些情書都是誰給你寫的?你以爲之前那些早飯都是誰給你買的?
“行吧,你在勸我不要浪費時間的時候,你自己最好也不要浪費時間。”時與一臉冷酷,雙臂疊在胸前,苦口婆心地說,“趙八瓜和謝欣然是同屆也就罷了,他倆可以努力考到同一所大學,還是同一屆,同時畢業,未來可以各種同步。但是你跟那位學姐相差一屆,心機和心智都不在一個level,人家畢業以後到了大學一下子就會認識很多比你厲害的大帥哥,人家到時候就不認識你是誰了。美少年,理智是哥能給你最好的勸誡。”
“噗。”夏酌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
踏馬德,我這麼嚴肅地跟你說話很好笑麼?時與恨鐵不成鋼,轉身去爬樓梯了。
夏酌走進電梯,心中感嘆:理智,還用你來勸我嗎?我要是不理智,早就在你面前露餡兒了。我要是不理智,每次露餡兒的時候怎麼可能迅速拆東牆補西牆地鑿巴回來?還有,美而不自知的你,叫誰美少年呢?
回到家後,夏酌見時與還是一副冷漠沙雕的樣子,很是反常,於是在寫作業的空當湊過去問他:“與哥,期末考試之後那個春節晚會,班長不是讓咱倆代表一班去演出嗎?你想好曲目了嗎?”
曲目?
不是歌曲?
時與眨巴着大眼睛。難道咱倆想到一塊兒了?
“想好了。”時與準備刁難一下夏酌,藉此排解一整天的鬱悶,“但是不知道咱倆這麼多年的友誼是不是塑料的,如果你想的跟我想的不一樣,你就自己去演吧。”
夏酌不懼刁難,隨手抽出一張草稿紙一撕爲二,遞了一半給時與,說:“寫吧,不一樣我自己去演。”
餐桌上,兩人對坐,各自在半張草稿紙上寫下一首曲目,然後將草稿紙對摺,同時交給了對方。
打開摺紙,相視而笑。
笑的是,這麼多年的友誼果然不是塑料的。
兩張紙上寫的都是《梁祝》,唯一的區別只是夏酌的字沒有時與的字寫得好看。
“看來你不傻。”時與終於獻出了經歷神鵰俠侶事件之後的第一抹笑容。
“但我好幾年沒拉過小提琴了。”夏酌嘆了口氣。
“你有童子功,找時間突擊練一下就行。話說你怎麼猜到我想的是《梁祝》?”
“只有毫無頭緒的問題才用猜。”
“你的頭緒是什麼?”
“我問你想好了什麼‘曲目’,而不是‘歌曲’,你回答‘想好了’,證明你想的也是鋼琴和小提琴合奏,並不是跟我同臺唱歌。春節晚會,當然奏民樂最好。鋼琴和小提琴的合奏裏,最膾炙人口的民樂曲目就是《梁祝》。”夏酌詳細地陳述,卻故意將“也很符合咱倆同學一場的人設”給嚥了回去。
“你的頭緒精準地跟上了我的思維。同學,我竟無言以對。”時與笑着搖了搖頭。
“其實半根頭緒都不用,猜個毛。”夏酌補充道,“你出國之前,音樂老師就讓咱倆才藝表演《梁祝》,結果你跑了,我就換了曲子……你欠我這首合奏,我堅信你記得。”
你欠我的,我堅信你記得。
時與心頭驀然一痛。這是迄今爲止,他聽夏酌說過最令他動容的話。
傻子,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老子到底欠你多少。
還不了,只能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