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攥着拳頭,在長長的甬道上“咚咚咚”跑過去。
她要找朔絳這廝要個說法。
誰知走到了某個轉角“砰”一下撞到個人。
對方的胸膛寬厚健壯,撞得這一下可不輕,撞得悄悄眼裏都閃出淚花了。
悄悄捂住自己的額頭“嘶”了一口,正要道歉,擡頭一看卻見眼前人是朔絳。
朔絳注視着她,似乎一點都不疼。
旁邊侍衛已經上前呵斥:“大膽!”
朔絳揮揮手,近處的黃門和侍衛都潮水一般退卻。
金枝不管那些,仰起頭質問他:“爲何還要扣着我?”
她臉頰漲得通紅,眼神裏盡數是困惑憤怒。
朔絳被那憤怒所擊中。
他擡首,淡淡道:“金娘子莫非忘了?你還沒有洗脫嫌疑。”
他可以將金枝從掖庭中放出來,卻無法容忍她離開他的控制。
金枝聞言如夢初醒,垂下頭去。
是了。
可她很快擡頭:“我什麼都不會,無法成爲女官,還請送我去掖庭。”
朔絳挑眉,居高臨下打量着她:“天子之言,重於九鼎。”
金枝心裏瞬間涌上失望、悲傷,想到一宮之隔就是廣闊天地,她氣急,給了朔絳一拳。
朔絳沒有半點退縮,接了那一拳。
六月暖陽的光芒映照進他的眼眸,給瞳孔染上一層金色的微光,讓他眼中情緒晦澀難辨。
“嘩啦”後頭的侍衛們立刻舉起了刀劍,警覺將刀尖對着金枝。
角樓上有人將弓拉得飽滿。
單等着官家下令就誅殺這名以下犯上的犯人。
可是金枝混不在意。
她只恨恨盯着朔絳,恨不得他能給個痛快。
朔絳眼中光彩消逝,他揮揮手。
示意侍衛們放下刀劍。
金枝氣得拂袖而去。
朔絳站在甬道上,看着她的背影,胸口有一絲悶。
福寧宮是本朝官家起居之處。
金枝抱着包袱往內押班報到。
天子身邊有六部、六司、六典伺候衣食起居,司工負責宮內大小物件的修繕活計。
金枝的頭是一名喚做桃孃的宮娥,她掌管着六司。
桃娘今年四五十歲,是原來楚地的老宮女,姿容端雅。
她看見金枝不過冷淡頷首:“以後福寧宮的司工便由你負責。”
金枝點點頭。
金枝被排在一間耳房裏。
雖然又偏又僻,好處是沒有其他宮娥,這也是六司們的特權。
這是宮殿後側的一處內院。
其餘司衣,司寢們皆在這後院裏。
她們倒也客氣,與金枝打了個招呼互通姓名,金枝便知那位高挑的司衣喚做紫煙,另一位瘦削些的司寢爲明月。
她無意樹敵,待兩人也極爲客氣。
紫煙是個熱心的,往她身後好奇張望:“您的宮娥呢?”
金枝這才知道原來六司都有資格選用本司的宮娥。
“官家登基不久,便只有要緊地方用了楚地的宮娥內侍,許多地方也便空着。”王德寶沉吟着,告訴金枝,“你可自己指派宮娥。”
畢竟福寧宮簇新一派,能有什麼需要修繕的?
金枝靈機一動:“不知掖庭那幾位宮娥可使得?”
王德寶猶豫。
金枝忙保證:“我來爲她們作保。”
王德寶還是一臉不願。
金枝努力說服王德寶:“她們本是前朝犯了小錯的宮娥,一輩子被關進掖庭已經無望,突然能被放出來自然是對本朝感恩戴德,反而比原有的宮娥更忠心。”
王德寶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金枝咧開嘴笑。
這可是她被朔絳那廝攔下後唯一的好消息。
不多時雲嵐和虹霓兩個便被領了過來。
雲嵐眼淚都掉下來了:“還當一輩子就被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了。多虧金枝!”
虹霓則一把攥住金枝的手:“你怎的又沒走成還升官了?”
金枝百感交集:“說是我的罪名還沒洗清。”
雲嵐勸慰她:“好事多磨。如今也算是個宮裏七品女官,這名頭還能庇佑家人。”
金枝想想也是,又喚了能走動的小太監去給玉葉送信。
這一爿房子都被佔光了,虹霓和雲嵐沒有房間,王德寶半天也安排不出。
金枝也不多事:“就跟着我睡吧。”
雲嵐和虹霓歡歡喜喜應了:“是,司工大人!”
她們嘻嘻哈哈叫着金枝的敬稱,揶揄她升官了。
即使天塌下來,年輕的小娘子們也似乎有能力嘻嘻哈哈無憂無慮地將一切陰霾都驅逐。
金枝本來紛亂的心思也漸漸安穩下來。
忙忙碌碌到了夕陽落山,紫煙帶着幾個小宮女,明月也帶着幾個小宮娥。
金枝茫然看着她們穿着整齊從屋檐下走過,忽得想起對哦她們要上工了。
皇帝就寢,司衣和司寢自然是要忙碌起來。
虹霓和雲嵐初出茅廬,也想好好表現,問她:“司工,我們可要去上工?”
金枝搖搖頭:“王總管沒說,我們先睡個囫圇覺再說。”
她昨天因爲即將出宮而興奮所以沒怎麼闔眼,今天又是情緒大喜大悲起伏的一天,早就困了。
誰知剛躺下,窗櫺上響起輕輕的敲擊聲:“司工大人,王總管讓您過去一趟。”
金枝嚇得一骨碌爬起來。
虹霓和雲嵐兩個也不敢怠慢,忙服侍她穿衣裝扮。
打開門外頭一個小黃門煞是焦急:“您跟我走。”
金枝不敢怠慢,腳下走得麻利,嘴上打聽:“怎的有什麼要修繕的地方嗎?”
她雖然不情不願,可不是那等懶怠幹活偷奸耍滑辛苦同僚的人。
進了日輝門便是官家起居的正殿。
王德寶正在兀廊上翹首以待。
見她過來忙推她:“今兒你上去服侍。”
金枝着急:“可我什麼都不會!”
她看宮裏往來的宮娥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自己跟她們比起來像個大馬猴。
王德寶搖頭:“您就低頭看鞋尖就成。”
他算是看出來了。聖上,不對勁!
這位金娘子可是太后親自發了話要放出去的,官家一天做什麼都陰沉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