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的醫正們每天都要給官家的傷口換一次藥膏。
因着官家胳膊不方便,需要有人將藥喂到他嘴邊。
金枝低頭,站到了榻邊
她站着,官家坐着。
她舀了一勺湯藥顫顫巍巍送到朔絳嘴邊。
金枝不大會這種精細的活計,
手有些抖,那銀勺裏面的藥水便有些漣漪,似乎隨時都能撒出來。
不知爲何兩人都想起了那一幕:
朔絳耐心舀一勺溫水放到金枝嘴邊,金枝不喝,嬌嬌氣氣一嘴吹開。
非要朔絳含了水來喂她。
金枝臉上無端有些紅。
朔絳眼梢也多了一抹熱。
他定了定神,輕輕道:“
無妨,我自己來便是。你下去吧。”
可他是爲了護着自己才中的箭。
金枝不走:“還是我來罷。”
她一副不罷休的架勢。
朔絳便不再推辭,他示意金枝:“坐。”
嗯?
金枝有些猶豫。
她如今做了尚宮還是有些自覺在身上的,這帝王坐的龍榻,她大咧咧坐上是不是不合規矩呢?
朔絳又重複一遍:“坐。”
金枝便略微坐了一點榻沿,舀起湯藥,
小心遞過去。
朔絳喝了下去。
金枝其實不擅做這樣照顧人的活計,時不時就懟到朔絳脣角上,有幾勺湯還撒到了他下襬。
但是朔絳心裏卻期望這藥永遠都不要喝完。
月色溶溶,滿室寂靜,
金枝坐在榻沿上耐心喂他喝藥。
尋常夫妻一般。
到底還是喝完了藥。
金枝又端來水給朔絳:“官家喝茶清清口。”
朔絳道了聲謝,喝完了水。
他放下水杯:“
金枝,你說百姓今後狀告官員不再打板子,這樣可好?”
金枝一愣。
想了想,認認真真回答:“好是好,可那豈不是亂了套,人人都要去亂告狀?”
朔絳被她逗笑了:“這回有民衆告狀尚書右丞中飽私囊,臺諫官將百姓的訴狀私自扣押,民意不得上達天聽,朕微服私訪才察覺不對,倘若長此以往,這官場與哀帝在時又有什麼不同呢?”
金枝是個聰敏的,兩下便了悟了其中意思。
“原來官家是這個意思,那感情好,什麼貪官污吏做錯事也要先掂量幾下子!”
她高興起來:“官家,您可真是個好皇帝!以後要上戲文的!”
是嗎?
朔絳也跟着淺笑。
他不要上戲文,他只想治下百姓都平安順遂。
若再多一絲私心,便是希望金枝能嫁給他。
可惜金枝不開竅。
她端了藥碗就要告辭:“時辰不早了,官家該早點休息了。”
朔絳咳嗽一聲,想來想去沒什麼可以留住她的,忽得想出一遭:“朕要再看會摺子。”
官家看摺子,金枝便給他倒水。
看了一會,官家沒困,金枝自己先困了,她堪堪打了個呵欠。
朔絳這才覺察時日已晚。
原來夜深了麼?
金枝看了一眼窗外。
月上中天。
不知爲何夜深人靜,她心裏已經沒有先前待在朔絳屋裏時那份從容。
朔絳起身,眉目淡淡:“朕胳膊舉不起來,司衣、司寢她們應當是睡了。你來做便是。”
金枝瞥了一眼殿外,不見什麼動靜。
或許她們是真的換值了。
如今她們都是金枝的下屬,金枝自然要體恤下屬,
這麼晚了,再從被窩裏被叫起來着實麻煩。
她便垂首:“那便由我來服侍官家。”
旁的不提,朔絳聽見“服侍”二字,耳根子無端紅了幾份。
他鎮定轉身:“唔。”
金枝湊到他身邊去解盤扣。
金枝正到朔絳胸膛那麼高,她要稍稍踮一踮腳才能朔絳解開釦子。
小娘子一雙玉白柔荑,輕輕攀上了他的胸前。
在他眼皮子下面靈活翻飛,將龍袍上的衣釦一一解開。
朔絳的心如鼓擂。
她離得那麼近,幾乎可以嗅見她髮梢間素馨花的香氣。
朔絳以前笑話哀帝將天下財寶都奉給李貴妃只爲求美人一笑。
如今他忽得理解了那張類似的心境:
只要能攬她入懷,又有什麼是不能拱手相讓的呢?
而她現在就在他面前,垂首嬌立,柳腰單手可握,
朔絳喉結動了動。
只要他伸出手,只要他伸出手去……
“官家,好了。”金枝忽得出聲。
朔絳回過神來。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嗯。”
他伸出胳膊。
金枝幫他將龍袍脫下來,掛在了衣架上。
而後她又過來幫他脫罩衣。
金枝自己也哆哆嗦嗦。
若是從前也便罷了。
她懵懵懂懂如一頭初入林子裏闖天下的熊崽子。
無所畏懼。
可自打那個夢境之後,她看見官家總覺着心虛。
他就在自己面前,
淵清玉絜的翩翩公子,胸膛卻透着熱乎氣。
那熱氣直薰得金枝兩頰發熱。
無意間擡頭就能看到他下巴,夢裏被她褻玩了無數遍的下巴。
金枝臉一紅,又低頭,可立刻看見他的脣。
官家的脣有點薄呢,據說薄脣的人薄情,官家卻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
不知爲何,金枝的思緒立即滑到那個神祕的夢境裏
夢裏溫其如玉的君王輕而易舉就扳起了她的腿,他的薄脣下一刻就輕輕親到……
金枝差點被自己嚇死。
她咳嗽一聲,強逼着自己凝神、凝神。
她目光垂得更低。
更低的地方是官家的胸膛啊。
官家的胸膛好熱,又很硬挺,
夢裏她伏在官家懷裏,就埋首在他胸膛前面,揪着他的前襟跟他癡纏。
夢裏的官家可真是好脾氣。
溫聲細語,循循善誘。
誰能想到光風霽月的翩翩君子能做出那麼多讓人臉紅心跳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