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娘一臉懊惱:“我問他怎的還不娶你……”
娘啊娘!
金枝又驚又嚇,幾乎要將嘴巴張圓。
“我還當官家是哪個待你獻殷勤的小郎君呢……”
蘇三娘囁喏。
她也冤啊,
誰能想到官家一身便衣就來了這陋巷小院呢?
金枝忙搖搖頭:“娘,您可別亂想。”
官家的確問過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可那是因着官家是個恪守規矩的正人君子,
並不是因着別的。
金枝有點遺憾地想。
蘇三娘從最初的震驚很快恢復到了冷靜。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樣。
“官家人生得倒不錯,只不過……”
蘇三娘神色變得鄭重:“嫁給誰都行就是不能嫁給官家!你這丫頭在宮裏日日對着官家可莫要發花癡!”
金枝“嗯”了一聲:“娘我又不傻,人家是富貴錦繡堆裏的,三宮六院嬪妃不斷,我這樣市井丫頭野慣了的,自然不會想不開去肖想天鵝肉。”
她不知不覺中說得大聲,
不知是在向蘇三娘辯解,還是在說服自己。
殊不知朔絳正要來後院幫忙晾曬。
一下聽見了這話。
他心裏有些酸澀。
果然金枝是一點都不願意。
他轉身回到前院。
金枝來前院時朔絳正垂眸打量金豆喫草。
他目光悠長,
似乎在想什麼遙遙遠遠的事情。
金枝摸了摸臉上的紅暈。
她看着朔絳正打量金豆,便湊趣:
“官家似乎一直喜歡這頭小羊,不如將她們母子送進宮裏去?”
朔絳纔回過神來。
他瞧了那無拘無束正圍着草料據案大嚼的小綿羊。
脣角微微提起:“不用了。”
既然天性不喜宮中拘束,又何必因爲一己喜好將之拘束起來?
自己痛苦點就痛苦點吧。
金枝聞言搖搖頭。
她本來也就是隨口提提。
飼養孔雀、麒麟等物的皇家御苑怎麼可能飼養着兩頭平平無奇的綿羊?
哈哈想想那場景就讓人忍俊不禁。
金枝有些自嘲地想:
平凡的綿羊還是乖乖待在羊圈纔好,莫要去皇家御苑丟人現眼。
蘇三娘做好了飯菜卻又遲疑了,
她將女兒拉過去,問她:“官家怎麼辦?”
她也是左右爲難:
“這請官家喫吧,都是粗野市井之物慢怠了官家;不請吧?難道要我們喫官家看着?”
金枝想了想:“就讓他一起喫吧。”
官家肯定不會嫌棄的。
不知爲何,她雖然沒有去問,卻肯定官家不是那樣的人。
朔絳果然沒有蹙眉。
他順理成章拿起了粗陶飯碗。
!蘇三娘驚得差點丟了飯碗。
她雖然也自詡見過世面,可打死她也想不到官家能與她同桌喫飯。
金枝倒安然如素,還給朔絳夾了一筷子醃菜薹:“官家嚐嚐。”
“嗯。”
朔絳眉毛都不皺,張口吃了下去。
又扯起了家裏的瑣事:“衛石那孩子如今在書院讀書終於有些長進,我就說嘛,他爹是個讀書料子,我也不差,怎麼還能生不出來個會讀書的兒子?”
不過她還是有些愁:“如今找的那書院似乎有些拉幫結派,是鄭家的私學,鄭家子弟囂張鬧事,夫子也護着他們,你弟弟倒捱了幾頓打。”
金枝出主意:“再換家書院罷。”
官家忽得出聲:“就讓他明兒去宗學罷。我吩咐王德寶去辦好便是。”
金枝愣了。
宗學是什麼地方?
那可是皇帝家宗親讀書的學堂,皇子、王爺都在那裏。
教書的都是當世大儒。
朔絳心裏盤算着,很是滿意自己的安排。
若是衛石是個讀書料子,自然會得大儒們青睞,
不會影響他進一步科舉考試。
若是衛石讀書不好,那麼宗學裏的子弟時不時可得官家恩賜,
不用科舉便可賜第授官。
不管是哪條路子衛石的前程都不用愁了。
“官家,這,這不成吧?”
蘇三娘磕磕巴巴。
就連金枝都出言:“官家,這賞賜也過於……”
朔絳搖搖頭:“天子之言堪稱九鼎。日後讀書還要看他的造化。”
蘇三娘忙不迭跪謝。
被朔絳攔住。
既然金枝不願意嫁入宮裏,那培養她弟弟叫她日後有個強有力的孃家,也好叫她未來的夫婿不敢輕慢她。
這麼想着,他的心裏有一絲鈍疼。
蘇三娘很高興。
兒子的書院有着落了。
官家並不挑食,也不併不嫌棄食物粗鄙,反而時不時對她的手藝進行稱讚。
蘇三娘高興了:“官家,不是老身誇耀,家裏那口滷水缸供着多年的老滷湯,燉出來的豬肉豆乾滋味芳香。”
金枝挑了挑眉。
朔絳面上有微笑:“那敢情好。”
“那是!我們店裏這許多年生意紅火,少不了那道滷湯!”
蘇三娘還欲說下去卻覺察到女兒扯了扯她衣袖。
“你這妮子有什麼不能說的?人不能忘本。”蘇三娘還當金枝是因爲自己家做肉鋪生意被提及而不好意思,“你便是做了女官,也莫忘了你是肉鋪家的娘子。那滷湯是這汴京城裏也聞名的老字號。”
金枝咳嗽一聲:“娘,那滷湯是官家調製的祕方。”
“滷湯當然是調製的祕方。嗯?你說什麼
三娘終於反應過來。
她狐疑盯着女兒。
金枝摸摸鼻子:“娘,那就是官家自己調製的。”
“啊?”蘇三娘悻悻然,“那個,怪不得這滷湯這般受街坊們歡迎,原來是沾了官家的福氣。”
金枝捂嘴笑。
朔絳也笑,他夾起一筷子豆乾:“是沾了金枝的福氣。”
他那時從富貴鄉里逃離,
一無所有的情形下曾生了些許對自己的懷疑:
或許自己是個廢物吧?
脫離了家族的榮光和貴族的頭銜自己什麼都做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