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我有一座藥天宮 >第7章 第七章
    董閏一身靛藍短打,外罩深灰襖衫,足踏皮靴走路有風。他年過而立,身量有尺餘,樣貌清正白皙,雙目有神,再不是馬伕形象。

    粟眠給自己挑了一身淡藍衣裙,以及一件小披風,三妹則選擇了粉白,她當時一見這顏色就沒挪眼。而小弟嘛,適合他的衣裳實在不多,只一套翠綠的小襖做工精緻用料保暖,倒是不錯。

    因着這家店沒有爲他們早前的穿着而有任何怠慢,且在做工和價格上都算公道,另幾套換洗衣裳也順手在這邊訂下了,改日來拿。

    “接下來去哪裏?”董閏先問粟眠的意見。

    掰着手指頭,粟眠道:“庭院光禿禿的,種些花苗最好了,母雞被喫掉了,要重新買一批,豬大骨熬完湯,骨頭可以給狼喫,三妹和小弟整日無聊,玩具和書本都不能少,馬上過臘八節,牛羊肉、臘腸、糕點,別人家有的,我們也都要。現在手頭寬鬆,不能委屈了自己,該花則花……”

    聽起來頭頭是道,董閏贊同得很,立即執行下去。

    他手裏要抱孩子,一時拿不了那麼多,甚至到了後來,貨物多得連馬車都不定塞得下,便直接對賣主說:“能送貨上門嗎?我先付一半,剩下一半,等晚些到貨後連同跑腿費一起給你。”

    “能的能的,敢問郎君貴府在哪邊啊?”賣主問。

    董閏頓了下,報了一個位置,“遠了些,但資費不會少了你。”

    “該花則花”這個道理,他已經迅速領悟適應。

    因着他們是大人跟小孩的組合,尤其受某些特定攤販的關注,賣各色小喫和玩具的攤主只差把“快來買”這三個字寫在臉上,一個勁兒朝年齡小的孩子擠眼睛。

    若說三妹和小弟是尋常人家長起來的話,必然要開口嚷着買這買那了。但他們又乖,又膽慫,甚至都沒有養成向大人伸手要東西的意識。

    粟眠早知道這一點,所以之後也不必弟妹開口,她這個做姐姐的上前就行了。

    “老闆,我要這個串燒,這個燴餅也來一些。嗯,來三、不,四個,我家有四個人呢。”

    “糖葫蘆來兩串就好了,多了吃不了。”

    “撥浪鼓兩個,我不愛玩。”

    “風箏,拿這個吧,燕子的尾巴畫得很好看。”

    忽而,粟眠不知瞥到了什麼,手指往前一擡,像個真正的女童一般笑起來:“爹爹,我要去那裏。”

    她所指之處,店面頂頭赫赫三個大字——“藥豐堂”。

    這次出來的主要原因,是粟眠想要親自選藥購藥。

    祛雜勁體湯是缺材料製做沒錯,但她本身通曉藥理,自然知道許多湯藥製法的相通之處。而理論也不能一直只是理論,需得化成實踐,才見真知。

    藥豐堂只是規模一般的小藥鋪,比不得董閏在城中心賣參的那一家,平日只一個小夥計在櫃檯邊打瞌睡,並不指望能和業內的龍頭搶什麼大單子。

    這日進門來的男子與他帶着的孩子就比較古怪,他們需要的藥材種類多達五六十種,每份要的斤兩都不少,且挑藥的還不是大人,而是一個不過六七歲的小女童。

    盯着店中的藥櫃藥名,女童能清晰準確地念出每一種她所需的藥材。除此之外,她還講出了好些藥材的偏名別名,夥計搞不懂,於是請了後堂的掌櫃過來,結果卻連掌櫃都拿捏不準。

    在看過藥材模樣後,女童一一篩別,才終於找到了相應的目標。

    “小娃,這些你都認識?”掌櫃好奇問道。

    “我認識它們,它們認不認識我卻不一定。”

    中年男人噗嗤一笑:“怎麼,你這樣小,難道就已經有心學醫濟世了嗎?難得很啊。”

    正把一塊陳皮從小弟的爪子裏摳出來,粟眠點完頭,又搖頭。等她有了濟世的本事後再來談這些不遲。

    “掌櫃叔叔,您這邊的藥材都很不錯,用好了我下回再來,能便宜些嗎?”

    掌櫃又是訝然又是哭笑不得:“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挑的可有不少珍品在其中,用量本就小,再配以其餘輔藥製成方子,哪怕家裏的需求量再大,短期之內,你都不可能再踏入我店哪。”

    粟眠道完謝,沒有貿然接話。她在藥豐堂走走逛逛,很快發現一些手搓的藥丸子陳列在櫃檯之上。黑乎乎的,被裝在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包裏。

    “這是什麼?”

    “成藥,治傷寒症、痢疾等。”掌櫃捋着鬍鬚,臉上倒沒什麼不耐。

    一邊的夥計則笑着恭維,“咱們店的這幾種成藥和別家還有諸多不同呢,是掌櫃自己親手研製的,藥效高,賣得極好。”

    粟眠點點頭:“那我要一些,放家裏備着預防。”

    她對這邊的醫療水準有點興趣,拿回去正好研究研究。

    等送走奇怪的客人,夥計和掌櫃相視迷惑,不過沒多久也就置之腦後了。

    回到家,首先是由董閏下廚做了頓豐盛飯食。有葷有素地擺了滿桌,連過年都不曾這樣好過。

    一大三小大快朵頤,喫得滿嘴流油,各自抱着圓肚歇息後,粟眠摸摸眉心,又開啓了她頻繁進出空間的生活。

    空間裏的藥爐和燃料都是現成的,如今藥材也有了,在仔細嗅聞分解過藥丸的材構後,粟眠心中便得了結論——此間醫藥水平實屬粗劣。

    她馬上選定了幾個前世藥方,想要進一步試驗,正好見識一下那些手決和口訣的厲害之處。

    在以成人的模樣用手輕輕一抹爐底後,藍火就重燃了起來。

    這火名叫地清火,紙片小字描述,它是一種極爲普遍的燃料,特點爲易控。

    施展手決時,粟眠十指連動,在空中劃出流暢的軌跡,自有一串奇異的韻律流淌其間。指尖掠過爐口,牽引出漣漣的水珠,令它們在爐中旋轉、盪漾,數十種藥材被燒化成汁,緩緩變色。

    梳理藥性的口訣只念了兩段,整爐的藥汁就已經散發出十分平和圓融的氣味了。

    接下來,就是工序裏不可缺少的放涼,過濾,曬乾,以及……手搓藥丸了。凡藥之所以是凡藥,便在於它的樸實簡略。

    粟眠把藥丸子一顆一顆露天擺在屋棚外面,經過測驗,她的空間裏乾燥且明亮,是個曬藥的好地方。

    她制的這種安恭丸是上輩子名聲顯赫的救命神藥,在醫藥領域廣受追捧,清熱開竅、鎮驚解毒,頗有奇效。

    粟家對傳統方子做了幾代的改良,力求發揮藥丸最大的效用,粟眠看到的典籍裏將改良方式記載得十分詳盡,但其中一些複雜萃取工序放現在根本沒條件滿足。

    她自己照着典籍親手來做的這批藥丸子,配比差不了多少,就是這手法最終能起到的作用……

    得要試了才知曉。

    於是,數日之後,她放出兩匹狼在院前看家保護弟妹,在董閏陪同下,又去了一趟藥豐堂。

    與上次冷清的店面不同,此時藥豐堂裏外皆圍着好些人,一股血腥氣從堂內彌散出來,很是沖鼻。

    人羣中隱約有人不忍地嘆息道:“這小捕快夠倒黴的,追擊一夥盜賊直追到山裏,纏鬥中被賊人砍了數刀,眼看就剩一口氣,年紀輕輕,媳婦都還沒娶呢……”

    藥豐堂掌櫃兼任坐診大夫,給傷者用過了止血和接骨續筋的藥粉,也包紮完了傷口,一片吊命的參含在傷者口中,接下來,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掌櫃鎖着眉頭:“傷得太重了啊,退避,大家都退避些。”

    圍觀的人散開,個頭低矮的粟眠終於看清了傷者狀況。端詳片刻,她將一顆烏黑的藥丸子塞到董閏手心裏,朝他使了一個眼色。

    來前她就說明了,已利用傳承獲得了一些成果,想要兜售出去。

    董閏福至心靈,接着排衆而出,向掌櫃禮貌地拱了拱手,道:“蘭某走南闖北,得了一些救命良藥,如若不棄,可試試救治這位小兄弟。”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的當口,掌櫃也不是那等矯情之人,在嗅過藥丸氣味,得知此實乃一味補益良藥後,毫不猶豫地置入了傷者口中。

    很多人都在看到傷者胸口漸不起伏後遺憾散去,掌櫃正要來上一句“先生高義,只可惜無力迴天”,忽然,牀板上躺平的捕快痛吟了一聲:

    “疼啊……”

    這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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