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命令來得急。
明沉腳步漸緩,透過鏤空菱窗捕捉到餘影,嘴角噙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跑什麼?”
刑幽捏着手機:“我怕自己忍不住衝過去錘爆你的頭。”
男人嘖聲:“這行爲多少有點犯法。”
刑幽輕“嗯”一聲:“所以我在剋制。”
她當然不怕碰面,只是不想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鬧開。
明沉站在原地,身體像沒骨頭似的倚靠圍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個方向:“不如你出來,我給你解釋解釋?”
“誰稀罕聽你解釋。”刑幽哼唧兩聲,摸摸滾熱的手臂,對外面的烈陽避而遠之,“我在跟你談退婚。”
“今天沒空。”男人不緊不慢地拒絕。
沒空?
刑幽抽回左手背靠着牆,五指託着右手肘部輕點兩下,紅脣微翹:“也是,晚上還要給緋聞女友對臺詞。”
“呵。”模糊的輕笑從手機裏傳來,經過機械處理,莫名添了幾分辨不清的意味:“刑幽,誣陷誹謗也犯法。”
刑幽有點想罵他,但是仙女不能爆粗口。
冠冕堂皇的藉口誰不會?熟悉劇本對臺詞用得着發出“晚上”那種暗示性邀請?更何況這倆的緋聞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光是站那兒就不對勁。
刑幽對着手機笑笑,冷嗖嗖的。
似察覺到未婚妻的諸多不滿,他才大發善心遞出臺階:“這樣,到時候你來我家談。”
刑幽輕哼:“憑什麼是我去你家?”
“啊。”手指在欄杆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挑動,男人漫不經心提供更多選項:“或者說你更喜歡酒店?餐廳?茶室還是咖啡館?”
“你是生怕自己不夠高調?”以她多年盤踞喫瓜微博經驗,去明沉口中報出那些地點,搞不好前腳踏進門,後腳緊跟着上熱搜。
“地址給我。”
她現在雖不是明星,也不算完完全全的圈外人,畢竟當年“南沉北幽”的名號是真的火了一陣。
電話掛斷,沒一會兒就收到條短信,上面寫着地址跟大門密碼:金江溪28號xxx
刑幽默唸着地址準備搜索,助理小圓急匆匆打來電話,問她在哪兒。兩人終於匯合,小圓急急忙忙的生怕她走丟:“刑幽姐你剛纔去哪兒了,電話也一直佔線。”
刑幽收起手機:“不好意思啊,剛纔接了個電話沒注意到。”
“沒事沒事,主要是怕你走丟,艾橙姐說你路……不認識路。”小圓對附近熟門熟路,唯一惦記的是姜艾橙提醒過,刑幽是個路癡。
知道小圓要說什麼,刑幽悻悻地摸摸鼻子:“我是有點路癡。”
幸虧生在現代,出門靠導航,不擔心迷失方向。
兩人在交談聲中漸漸遠去,無人注意到身後閣樓。
明沉曲着手指支起下巴,另一隻胳膊趴在臺上,久久注視着那抹倩影。
褐色眸中掠過幽光,嘴角勾起的笑容意味深長。
-
刑幽回到劇組,迎面撲來一個溫暖擁抱:“想死你了。”
有個擅長甜言蜜語的姐妹,耳朵表示很幸福。
發小情誼非同一般,久未見面也沒有陌生感,再加上兩人時常在網上交流,對身邊趣事津津樂道。
姜艾橙拉起她的手:“走,我帶你去見導演。”
這時大家才發現,刑幽跟姜艾橙從身高到身形,真的很相似。
“鄭導,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朋友。”
導演將她上下打量,挑不出一絲錯,連聲三個:“好好好。”
接下來就看刑幽的技術。
拍攝之前需要換衣服,刑幽及時提出自己的要求:“臺上拍攝的時候,我需要戴上口罩。”
“這?”導演疑惑,還沒遇到過替身拍攝還要把臉遮起來的。
刑幽遞出一記眼神。
知道正片剪輯後不會讓替身的臉入鏡,但現場拍攝肯定會錄到。她不怕面對鏡頭,不過今天彈奏一曲是爲幫助好友,還是低調爲好。
接收到信號的姜艾橙立馬在旁邊搭腔:“鄭導,我朋友害羞。”
“那行吧。”本來也不會讓替身露臉,導演欣然同意。
刑幽換上劇中禮服來踏上舞臺,黑色鋼琴旁的少女儀態優雅落座,奇妙音符紛紛從她指尖跳躍而出,將現場聽衆引入另一個世界。
這首鋼琴曲節奏鮮明,先是聽見潺潺流水聲,而後風浪席捲,眼前的景象變成波濤洶涌的海,彷彿身臨其境,享受這場聽覺盛宴。
他們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傾聽一場有呼吸的音樂會。
沒人捨得驚擾那個海上的鋼琴少女,只期待她乘風破浪,踏着勝利歸來。
刑幽的外表無疑是優越的,再加上剛纔驚豔四方那一幕,即使口罩遮住大半張臉也無法掩蓋其魅力。
導演覺得自己撿到寶:“橙子,你這朋友是哪個圈子的?有沒有興趣來娛樂圈發展一下?”
姜艾橙歪頭反問:“鄭導,你知道她是誰嗎?”
導演面露疑惑。
姜艾橙舉起手機在遊覽器上輸入,跳出來的首頁簡介讓導演目瞪口呆。
小提琴演奏家stella,4歲開始接觸音樂,十歲在國際少兒音樂會獲獎被中央音樂學院破格錄取,被譽爲“樂壇神童”,18歲考入凱蒂斯音樂學院,20歲獲得國際小提琴藝術最高獎——意大利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金獎……
懂了,是他挖不到的寶藏。
一曲結束,刑幽從舞臺下來:“橙子,ok嗎?”
姜艾橙豎起大拇指:“絕絕子。”
在他們這羣非專業人士眼中,剛纔的彈奏堪稱完美,連圈裏出了名的挑剔導演都想要她。
“大家先休息一下。”導演樂呵呵回看視頻,工作人員暫得休息時間。
姜艾橙拉着刑幽坐到一邊,兩個久未見面的好友:“欸,明沉也在這邊拍戲,你想見見他嗎?”
刑幽捧臉嘆氣,已經見過了欸。
“網上的事兒你也看到了吧?明沉現在跟夏蔚藍同劇組,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嘖嘖嘖。”姜艾橙戳她胳膊:“你可是明沉正牌未婚妻,外面都成傳成這樣了,你也不管管。”
刑幽瞟她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姜艾橙承認:“我看夏大師不順眼。”
刑幽疑惑:“夏大師?”
“夏蔚藍茶藝大師你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裏,姜艾橙幾乎全程吐槽夏蔚藍。
兩人一起拍戲鬧過矛盾,夏蔚藍在人前總是一副溫柔好脾氣的模樣,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姜艾橙作爲公衆人物也不能直接跟夏蔚藍撕破臉,只能在發小面前盡情吐槽。
最後又把話題繞回婚約上:“一天沒解除婚約他就不能亂搞,難道你想頭頂青青草原?”
腦補一下綠油油的草坪種在頭頂的畫面,刑幽一陣惡寒,深以爲然道:“那確實不能。”
“所以我要解除婚約。”
姜艾橙往後一仰:“你現在解除婚約豈不是便宜他們?”
刑幽摸着下巴,將今天約戲的事兒告知好友,姜艾橙聽後連連咋舌:“哦豁,未婚妻孤苦伶仃住酒店,人家郎情妾意晚上對戲。”
刑幽蹙起眉頭,似乎親眼見到膩歪的畫面。
“你說得對。”刑幽微眯起眼,透出一絲危險氣息:“憑什麼他跟緋聞女友對戲,我就要孤零零住酒店。”
那不是給別人騰地兒嗎?
見她起了架勢,姜艾橙跟着嚴肅幾分:“所以你打算?”
長睫微垂,刑幽撫着手掌,壞心思地笑起來:“他高中住我家一年還沒交房租呢,我不得去他家睡回來?”
姜艾橙:“……”
這話聽着怎麼味兒不對呢。
又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就是有點好奇:“睡葷的還是素的?”
刑幽:“……”
安全帶還沒系就開始踩油門了。
她頓了兩秒,好像在思考,最後歪頭在好友耳邊輕輕吐出兩個字。
姜艾橙吸了口涼氣。
覬覦明沉的人跟韭菜似的,割了又瘋漲。解決問題的辦法有兩個,要麼把韭菜地賣給別人,要麼自己連根拔。
告別姜艾橙,刑幽返回酒店,又風風火火提着行李箱離開。
傍晚時分,明沉接到金江溪保安部打來的電話,說刑幽已經到了。
金江溪的業主非富即貴,出入嚴格,初次進入的客人需得業主驗證,明沉提前打過招呼,刑幽一路暢通無阻。
不過這個時間點,真是微妙。
轉念一想,刑幽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出其不意”完全符合她的作風。
溫助理見他捏着手機在那邊站了許久,這邊又急着等回覆:“明哥,那邊在催了。”
明沉垂眸掃過屏幕,把光按滅。
上車後,又支起手機打開通訊錄,往家裏打了個電話:“秋姨,等會兒有客人上門,好生招待。”
這邊很少有客人來,能得明沉特意囑咐的更是重中之重,家政阿姨杵着拖把直起腰問:“誰啊?”
“我的……”遲疑的兩秒鐘,答案在嘴邊盤旋,明沉手指敲膝,目視前方牽出一絲笑:“未婚妻。”
秋姨恍然大悟。
這哪是客人,分明是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