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怯懦的聲音。隱隱約約從牆後面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出全形,卻只能看到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裏佈滿了委屈。
少年躲在牆的後面,不敢出來,怯生生地看着那個臉上佈滿陰霾與焦急的少年,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卻從身高氣質上能很明顯地區別出他們來。
那是姜家的兩個孩子——姜漾,和姜生。
躲在牆後的少年則是姜生,不知經歷了什麼,姜生露出的半個身體滿是髒污,一半臉上血跡與泥污的混合,使他看起來觸目驚心。
“你去哪兒啦!知不知道哥找你快急瘋啦!”怒吼的聲音裏除卻暴躁滿是焦急。
姜漾有一個下午沒見着姜生了,他以爲姜生出去和往常一樣是和同學或者朋友出去玩,剛開始沒在意,可是到了晚上十點多都還沒回來,姜漾已經快被姜生沒按時回家急死了。
姜生很少在八點之後出門,八點之前待在家裏是一定的事,即使是學校晚自習,也是姜漾這個哥哥因爲在學校成績一直十分優秀,優秀到可以有特權申請晚自習回家,並且帶着姜生一起。
可昨晚十點了都不見姜生回來,他開始出門找,一找就是七個小時,直到今天凌晨五點多鐘,天將亮未亮,姜漾終於在回家的一條小巷子裏看見了心心念唸的人影。
姜生出現在一堵牆後面,他在一堵牆後面看到了脆弱的姜生。
姜生不敢出來見他,只露出小半個身體。
半邊身體都是髒的,灰頭土臉,還帶着血。
他沒想到一個晚上不見,姜生就能變成這樣一個樣子。
他心裏又憤怒又擔心,可他擔心的話說不出口,所以他把怒火推到了前面來。
姜漾疾步走過去,邊走嘴裏邊說:“出來!你給我出來!看我不打死我,一晚上不回家能耐了是吧?不聽我的話了是吧?我叫你出來——”
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幾乎是吼了。
可他越是靠近姜生所站的那個拐角姜生嘴裏越急道:“啊——哥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啊,我求你,哥,我求你別過來!哥”他一邊急喊一邊極力後退,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抗拒的姿態。
他像是受驚的兔子,又像是做了壞事的自卑的小孩兒,爲了不讓大人發現他做了壞事而恐懼。
眼裏的恐懼隔着數米遠都能傳遞到姜漾的身上。
喊完最後一聲“哥”,果然,姜漾立時剎住了腳下的步子。
他心裏有個不好地猜想,他覺得他弟弟遭到社會青年的毒打了,或者是學校的霸凌,又或者搶劫勒索之類的,總之,面前這個一向很聽他話的弟弟此時卻是非常害怕他。
他心裏好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一瞬間刺痛不止。他不可思議地看着姜生,他一向最疼愛的弟弟。
究竟發生什麼了?
姜生是一副怯懦的神色,還有害怕
姜漾這會兒覺得可能真是弟弟被誰打了,或者霸凌了,他應該鎮定,不應該上來就這麼暴躁,他應該耐心地問姜生:發生什麼了,給哥說說,哥幫你打回去。
於是他壓下心裏頭的憤怒,強自鎮定着,勉力對着姜生漏出一個笑臉,可是這笑臉十分牽強,甚至是扭曲,他伸出一隻手,笑着說:“出來,姜生,發生什麼我都不打你不罵你,你只要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我都當做不知道。”
姜生看着伸到他面前的那隻手,那隻手很大,很溫暖,他知道的——它曾經很多次摸過他的頭髮,它握住過他的手帶着他寫字,練畫,甚至是打遊戲他和他是一母同胞,可是性格卻不盡相同。他的手比他的略大一些,只有一些些,力氣比他要大得很多,以前掰手腕時,哥哥總是能掰過他,那雙手給他削過蘋果,削蘋果的技術十分好,總是能把皮削的很薄,他還常惡劣地讓他喫蘋果皮,然後他卻在一旁大搖大擺地啃着被削乾淨的果肉。
可是今天再看,他卻覺得那雙手上沾滿了降臨罪罰的光,散發着熾灼的光芒。
“姜生,出來,讓哥哥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
姜生聽到姜漾對他十分溫柔地說出了這麼句近似於懇求的話。
他突然覺得一下子之間變得無所適從起來,空氣裏像摻雜了什麼,滿腹的委屈剎那間決堤,像卸了閘的洪水沖垮閘門橋樑,奔涌的向他攜卷而來。
一滴一滴的淚水從眼眶裏冒出來落到地上。
他一聲顫抖的“哥”傾吐出來,慢慢地從拐角後面走出來,露出他骯髒的身體。
姜漾臉上還是不變的溫柔和微笑,真的很溫柔,溫柔到姜生願意一輩子沉溺在對方的溫柔裏。
可是下一刻姜漾就變了臉色,剎那間溫柔不復存在。姜漾在看清姜生褲子上的血跡時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遽然變色!
姜生不敢看姜漾的眼睛,眼光無處安放,雙手絞着着髒污的衣角。
“誰幹的——”姜漾突然一吼,把姜生嚇了一跳。
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姜漾雙手抓住姜生的肩膀,眼睛裏佈滿着紅血絲吼道:“誰幹的!”
吼聲足以穿過巷子,驚動在另一條巷子裏焦急尋找姜生的父母。
他晃着姜生的肩膀問:“告訴我,誰幹的?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你怎麼了?你怎麼啦?”他鬆開抓着姜生胳膊不斷晃動的手,泄憤似的陡然踢了一腳牆面,繞着原地轉了一圈,嘴裏罵着髒話。
“哥”姜生心裏十分害怕,害怕從此哥哥會厭棄他,會遠離他,會看到他就露出厭惡的神色,他急切地想要去抓姜漾的胳膊,“哥,哥”
“別喊我!”姜漾憤怒地甩開,只是這憤怒不是對着姜生。
“哥”他還在抓,可這次姜漾卻被抓住了胳膊,姜生近似懇切般地說:“哥,你聽我說哥,哥,這事不能讓爸媽知道,千萬不能,爸和媽接受不了的哥,你信我。”
在外面受了欺負,姜生還想着不讓爸和媽知道,天知道姜漾有多憤怒。
他都要笑了,心裏想殺了那些傷害了姜生的人。
姜漾拽着姜生的手腕就走,近似於拖。姜生在後面不斷掙扎,力道與姜漾反着來。
可姜漾卻不管他弟弟如何在後面不肯走,不肯回去,他下了必定的決心要帶姜生回家。
可是
“是那些人,那些人”許久之後,姜生才沙啞着嗓子說出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