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方面,齊子昂只跟夫人和齊子傑商量過,得到兩人的認可,就開始大操大辦了。
齊子傑走丟得早,那時候年齡小還沒學什麼正經的東西,後來回來之後,又跟着齊子昂一同學習文化知識,真正的管事的本領,他是一片空白的,見到齊子昂每天忙碌,他有的時候想要幫忙,可是一看自己的猴爪就萎了精神。
拿筆都不利索,哪裏能夠做什麼呢?
“哥哥幫我算算賬目可好?”
齊子昂注意到好幾日沒見齊子傑,專門找來,大約看出他的心事,主動給了他一個不用拋頭露臉跟人打交道的活兒。
“吱——”
齊子傑痛快應下,擡頭看齊子昂眼下青黑,忙又跳過去,幫他按了按肩膀,他知道齊子昂不會嫌棄他的猴子樣子,如今也沒那麼多避諱,會主動觸碰他了。
“沒什麼,哥哥放心,咱們家的人不會有事的。”
齊老爺去得匆忙,沒有留下什麼話交代,但齊子昂還是清楚宅子之中幾處藏錢的地方,他沒準備動這些遺產,反而把密室之類直接封死,現在齊家面上的產業已經夠用了,沒必要動這些,乾脆就藏死了,也不讓旁人找到。
他有這個念頭,是準備帶着全家到省城去,因爲這一任的縣令不那麼好打交道,在這種小地方,齊子昂唯恐哪日出事跑都沒地方跑,倒是那些大地方,勢力交錯,反而給了更多生存的空隙,他們進去,如滴水入海,也不會產生什麼太大的波浪,被人當做肥肉盯着不放了。
省城那地方,家大業大的可多,齊家在裏面就不算什麼了,雖然也不排除會被人當做肉準備隨時吞下,但比這裏羣狼環伺的場面,還是要好多了。
能減少麻煩,就不要增加麻煩,更主要的是,齊子昂也想去外面看看。
“……哥哥覺得可好?”
齊子昂詢問齊子傑的意見,齊子傑在紙上寫字,問他情況真的如此惡劣了嗎?
“唉,也不是不能待在這裏,就是下一次,若再有土匪進來,誰知道會不會咱們全家難以倖免呢?”
如果說這一次土匪入內是突然,令人沒辦法提前預防,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不是預謀已久了,比起更有武力值的土匪,齊家有什麼呢?
齊老爺早年沒有什麼至交好友能夠性命相托,也沒什麼有權勢的親戚能夠幫忙平事兒,鄉下土財主一樣,在鄉下或有幾分威能,放到外面,恐怕還要覺得掉價,給一句“衣食富足”的評價罷了。
齊子昂沒有多說,但這一句話就讓齊子傑悚然一驚,是啊,這一次是突然,下一次,難說進來的還是不是真土匪了,又或者是土匪勾結了大戶,這也是常有的事。
齊子傑變成猴之後,並不是一直在本地待着的,也隨着耍猴人去了外地,見過很多社會的黑暗面,那些東西,他一直不去想,不代表不知道,現在想來,只覺得一時一刻都不安穩了,“吱吱”叫了幾聲,做催促狀。
“放心,我會安排好的,不會有事的。”
齊子昂這樣說,心中卻沒什麼萬全的把握,要儘可能不引人注意地撤出纔好,最好輕裝踐行,而護衛的人數,也是需要斟酌一下,人多了只怕反而引起盜匪的注意,人少了,又怕到時候不夠用,萬一被盜匪包圍了,即便可能打開一個新的局面,卻也不免多添許多波折。
齊子昂身邊沒什麼可信的人手,想要安排事情,都要從頭開始,於是又忙起來,等收到那封被飛鏢射在門柱上的綁架信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這飛鏢是從哪裏來的?
飛快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人羣之中,竟是找不到耍飛鏢的那個人,齊子昂微微眯眼,他是不是有些小瞧了這個世界的武力值?
長隨來寶取下飛鏢來,展開那頁信紙遞給齊子昂,齊子昂看了之後,皺緊了眉頭,直接去了齊子傑的院子,反覆詢問之後,才知道齊子傑果然不在了。
“這……”來寶納悶,“綁架了一隻猴子索要贖金,一隻猴子值什麼,少爺若是喜歡,我給少爺再去捉來,那山裏猴子多吶。”
來寶並不知道齊子傑的真實身份,對此綁架摸不着頭腦,只覺得荒謬,一隻猴子,能要多少贖金。
齊子昂卻是不得不多想幾分,不知道內情的人都會如來寶一般想,可若是知道內情的呢?當年齊子傑人變猴的事情,是否會落在紙面上,成爲縣誌上一篇荒誕不羈的故事呢?
“不一樣。”
齊子昂沒有給來寶解釋的意思,真相過於驚世駭俗,常人知道了,若是生出什麼不好的心思來,情況會更加難測。
即便都是普通人,卻也不可小覷,這一次不就是嗎?真是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能夠用出這一招來。
“難道少爺真的要獨自去交贖金?不行,這太危險了。”
來寶對齊子昂忠心耿耿,第一個操心的就是這個,還主動說要陪着去。
“不用,我自己就行,還有三日,正好。”
齊子昂把賣地的事情交代下去,連帶着還有些鋪子也要賣出,他做出一副齊家再無餘錢,不得不變賣產業的樣子來,半夜裏讓來寶打掩護,偷偷出了一趟門,去了西山。
再回來的時候,只去見了夫人。
夫人跪在蒲團上,誠心祝禱,見了齊子昂,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點兒恍惚的神色來:“多虧有你,多虧有你啊!”
對長子,她是有怨的,好好的非要往外跑,再回來又是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現在又……她抓着齊子昂的手,“那孽障欠了你的,便是死也死了,你不能有事,這個家,全靠你了。”
比起不正常的大兒子,她更能依靠的,明顯是小兒子。
夫人眼中的淚光都未能掩蓋那一層算計的精光,讓齊子昂看了輕嘆,怪不得這些年齊子傑都和夫人親近不起來,有些態度,總是難以轉變。
當年齊子傑走失,肯定也讓夫人喫夠了苦頭,所以……“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哥哥也不會有事的。”
齊子昂保證,他相信夫人還是願意齊子傑也健康安全的,只不過這一層願望排在齊子昂之後。
人嘛,總是偏心的。
作爲被偏着的那個,齊子昂也沒什麼好說的。
三天時間,很快就到了,齊家的產業基本上是被賤賣的,這種戰亂年景,田地鋪子,都要不上什麼價,又有縣城之中統一壓價,外頭人又插不上手,一時也難找到什麼敢插手的外地買家,齊家就只能認栽。
齊子昂也沒計較這些,崽賣爺田不心疼嘛,他骨子裏有種“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大氣,自然也不會在意這“千金”都散給了誰。
西山,臨近正午時分,齊子昂獨自提了一個小箱子出現在往山上走的小路上,走得額上都冒了汗,纔有從樹上跳下來的人,贊他一聲膽色,查看他箱子之中裝着的東西。
“一時沒有那麼多現金,我一個人也不好拿,只能拿了些地契房契來,以此充數,只多不少。”
地契,房契,都是真的,被檢查之後,齊子昂就被往山上帶,倒是沒有矇眼睛,他要求先看到自家猴子,確認對方完好無損,才能夠把這些東西給他們,然後他就看到了齊子傑,目光一個對視,他就確定了那就是齊子傑,哪怕那隻猴兒已經沒了衣裳帽子穿,看起來就跟別的猴兒一樣。
“吱吱——”齊子昂學着齊子傑往常的叫聲,像是在用這種方式跟齊子傑打招呼,那幾個土匪大笑起來,他們是不知道內情的,還有嘲笑齊子昂對一隻猴子如此情深義重的,“哈哈,怕不是隻母猴吧!”
他們笑得仰了脖子,被猴子跳到肩膀上的時候還納悶:“哪裏來的猴子?”伸手就要打開。
不等那領頭的土匪再說什麼,那猴子爪子一劃,藏在爪子之中的刀片就飛快地抹過了他的脖子,瞬間,鮮血噴涌,站得不遠的齊子昂被噴了一臉,他抹了一把臉,要抱過齊子傑,卻見齊子傑也學着那隻猴子的樣子,飛快地跳起來,他的爪子之中不知何時也藏了刀片。
有了這兩個領頭的,還有幾個小猴子,純正的猴子,也學着他們的樣子去殺人,似乎把這個當做什麼好玩的遊戲,有一個沒有直接衝着脖子去,被那土匪反手來了一刀,哀叫之後,更添兇性,竟是不顧受傷,再次揮舞刀片,衝着對方的脖頸去了。
猴子不認人,被殺性刺激了,還有衝着齊子昂來的,齊子傑忙過去攔了,又吱吱幾聲制止,等到那些土匪都倒下了,齊子昂也半身是血,抱起毛髮同樣沾染了血色的齊子傑,對着傅義道謝,“等到了省城安頓下來,我還會繼續製藥的,到時候會給你送來。”
齊子傑對着傅義叫了兩聲,又交流了一陣兒,回到齊子昂身邊兒,齊子昂重新拎起那個小箱子,帶着猴兒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