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帶着些微薄汗,屋裏沒開空調,兩隻手壓在一起不一會兒便熱得厲害,許念抿緊薄脣,內心掙扎許久,到底沒挪開手,就這般壓着不放。

    顧容不習慣,看了一眼,眼神變了變,可終究沒其他動作。

    太陽愈升愈高,水汽消散得飛快,當陽光逐漸斜射到兩人面前時,許念這才直起身,佯裝若無其事地挪開手,由於反撐了太久,手臂有些僵硬有些酸,她暗暗小幅度地活動了兩下,然後故作掩飾喝水。

    陽光有些刺眼,她虛了虛眼睛,擡手遮擋,問:“現在要不要洗澡?”

    運動完渾身都是汗,必須洗澡換衣服。

    “你先洗,我再歇一會兒。”顧容說道。

    許念嗯了一聲,不過沒立馬起身,而是陪着坐了十幾分鍾,回房間又呆了許久才找換洗衣服進浴室。

    顧容還在瑜伽墊上歇息,她偏頭看向浴室那邊,耳中只聽到花灑淋水的聲音,早晨的太陽昇得快,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先前落到面前的陽光已經慢慢移到窗戶那兒去了,她拿着水杯站起來,將瑜伽墊放回原位,再收拾了下廳裏,下樓。

    天氣預報顯示今兒的溫度最高可達38c,洗完澡出來,先涼快了一陣,之後就漸漸變得燥熱,許念把樓上的窗戶都打開通風,突然發現燕子窩裏多了四隻小傢伙兒,毛少得可憐,醜萌醜萌的,仰着腦袋啾啾啾地叫,給寂靜的院子增添了許多生氣。

    許念告訴顧容這事,略喫驚道:“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產的蛋,應該是今天才孵出來的,昨天都沒動靜。”

    她高興得很,畢竟現今少見燕子築巢孵蛋,覺得十分新奇,亦有點激動。顧容笑笑,道:“之前我就見到了燕子蛋,都有十幾天了。”

    “我看書上說,燕子是雌雄鳥共同孵卵,大概半個月左右幼鳥出殼。”

    顧容愣了愣,沒想到她還知道這些,這人似乎很喜歡那窩雛鳥,興許是成年人天生就對幼崽有着憐惜疼愛之情,再聯想到她的態度,假意隨口問道:“你喜歡小孩子嗎?”

    這次輪到許念愣神,一時半會兒沒轉過彎,糾結半晌,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吞吐說:“我喜歡……女的……”

    言下之意就是以後不會有孩子。

    顧容停頓片刻,偏頭看向她,正經說道:“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也可以自己生,再不然還能領養,我有朋友就是領養的孩子,只要夫妻雙方條件足夠,其實領養也不難。”

    那倒是,如今同性可婚,社會都在大力倡導同性伴侶們如果想要孩子,可以儘量採用領養的方式。

    許念思忖須臾,回答:“沒想過這些,也沒做好準備。”

    語罷,又認真說:“養孩子就是一種責任,我現在還沒具備負責的能力。”

    她的表情凝重,字字句句都是最真實的想法,興許與自己的經歷有關,在家庭和未來方面,她都秉着非常慎重的態度,這讓顧容微微驚訝,同時心裏又生出一股別樣的感覺。

    越是相處得久,就越能發現對方的閃光點,同樣是二十歲,許念比許多同齡人多了一份叫擔當的東西。

    有擔當的人向來令人安心。

    顧容看着她,一直不言語,心思頗覆雜。

    倒是許念想法多,心裏緊了緊,欲蓋彌彰地別開眼。

    一連幾日高溫,6月1日兒童節那天終於下雨,雨勢雖不大不小,但涼風陣陣,簡直舒適。這天班上的男同學們特地給兩位女同學準備了額外的小禮物——每人都有零食喫,許念和沈晚要多一罐水果糖,機械男女比例着實誇張,女生都是寶。

    她倆買了些小零食回贈全班男生,一羣成年人過兒童節過得比小學生們都開心。許念抱着糖罐子回家,顧容不在,晚上回來纔看見桌上擺着一個裝着糖果的大玻璃罐子,於是問了句:“你買的?”

    許念如實說:“今天兒童節,班上買的。”

    顧容啞然。

    許念抓了把糖遞過去:“喫糖麼?”

    顧容拒絕:“不喫。”

    許念哪管她怎麼回答,直接將糖塞這人手裏。大概是摸準了顧容的脾性,她變得有點放肆,以前不敢做的事現在都敢做了。

    顧容收下糖,真不喫,最後放進了牀頭櫃抽屜裏。

    夜裏陰雨綿綿,翌日依舊下雨,顧容上午就回顧家了,許念今天有課有實驗,忙到晚上九點多才到家,她有些餓,打開冰箱準備弄點喫的,門一開卻看見冷藏室最上層放着兩個芝士小蛋糕。昨天冰箱裏可沒有蛋糕,定然是顧容今天買的,蛋糕包裝盒上印有蛋糕店的名字,位於西區,沒有分店,全城僅此一家,許念去家教時常看見這家店,不過沒進去買過東西。

    她怔了怔,把小蛋糕拿出來,一頓晚飯就這麼將就了。

    約莫十點,顧容打電話通知今晚不回來,顧家那邊有事要忙,她沒提冰箱裏的蛋糕,好像篤定了許念會發現一樣,一通電話沒超過兩分鐘,那邊有人在叫,她匆匆掛斷電話。

    對於許念來說,生日就是喫頓豐盛的飯,但對顧容來說不是,宴請親朋好友都是其次,主要是要請到那些與顧家有生意往來的老闆和當地的名流,說白了就是借個由頭搞交際,即便她不喜歡搞這些,但顧老爺子堅持。

    三四號兩天,顧容只有一天晚上回來過,許念知道她忙,故而不打擾,轉眼到6月5日,這天天陰,涼風颯爽,手機顯示晚上有雷陣雨。

    這天兒陰沉沉怪嚇人,怕突然落雨,許念出門家教前特意帶了把傘。

    家教結束十一點,天色一如既往,隨時大雨將至的樣子,許念走出小區,考慮是打車過去還是坐公交,打車十幾塊錢,坐公交半個多小時,還來得及,想了想,決定打車。

    下一刻,手機屏幕忽而亮起,顧容來電。她疑惑,接通,對方先開口:“在哪兒?”

    她一時之間腦子卡殼,啊了一聲。

    顧容說:“我來接你。”

    許念立馬報地址,想再說什麼,對方已經掛斷電話,兩三分鐘後,白色奔馳出現,她之前與顧容說過自己在這條街家教,對方應當記住了,只不過不知道具體的地址。

    上了車,她有些不好意思,嗡聲道:“我認識路,可以自己過去的。”

    顧容發動車,掌着方向盤說:“回來拿點東西,正好趕上這個時間。”

    許念愣了一下,沒吭聲。

    從西區到新區有一段路尤其堵,耽擱了二十多分鐘才得以穿過,期間顧容的手機不停響動,她只拿起來看了下,而後掐斷,當第二次響時,直接開啓靜音模式。

    許念看在眼裏,大致能猜到來電者的身份,無非就是顧容那幾個兄長和姐姐,猶豫片刻,斟酌道:“今天很忙?”

    顧容一面打方向盤一面淡淡說:“還好,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輪不到我去做。”

    許念摸不準這話是真是假,覺得還是不要繼續談這些,於是把話頭引開。過了堵車的那段路,接下來十分順暢,不多時便到了顧家門口,下車前她再次問:“晚上回去嗎?”

    前幾天就問過這話。

    顧容點頭:“走之前給你打電話。”

    許念下意識摸了摸短褲的口袋,糾結一會兒,到底忍住了現在就把禮物送出去的衝動。

    兩人一下車,顧容她姐,也就是沈晚的老媽顧秋就走了過來,她先客氣地招呼許念,然後喊來沈晚,再將顧容帶走,邊走邊低斥:“爸到處找你,一聲不吭就走了,要不是大哥擋着,鐵定又要鬧。”

    顧容沉默寡言,清清冷冷走着,看起來不大想參與顧家這場交際宴會。

    許念不由得注視她們,直到沈晚過來拍她肩膀。

    “剛剛我還在跟寧姨她們說你呢,想着你應該在家教,本來想去接你的,結果小姨說她有東西落下了要過去拿,我就讓她順道去接你。”

    許念嗯聲,兩人朝裏面走。

    顧家的大客廳裏滿是賓客,後花園中亦有許多人,大家都穿得比較正式,連寧周怡她們都穿的裙子高跟鞋,許念忽然感覺侷促,有些格格不入,好在沈晚也穿着隨意,勉強沒有那麼尷尬。

    寧周怡主動叫她,季雅萬姐幾個紛紛打招呼,大夥兒都挺照顧許念,做什麼都帶着倆小女生一起。

    許念從頭到尾跟着沈晚,除了喫就是聽大家聊天,別人聊正事時她會識趣走開。

    晚些時候,她遇到了顧母。

    顧母並非那種苛刻板着臉的人,相反,說話和和氣氣的,處事大方得體,見了許念還會主動問兩句。

    許念覺得她像港劇裏的貴太太,有涵養,會待人處事。

    沈晚摟着顧母的胳膊撒嬌,一口一個外婆喊得又甜又親密,哄得顧母喜笑顏開,高興得很,末了,還帶着她倆去見自己的老姐妹們。

    顧母思想比較守舊,且讀書不多,在她的觀念裏,大學生就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就是好的,值得驕傲值得尊敬,故而她特意樂呵呵地向自己的老姐妹們介紹許念:“我家晚晚的朋友,許念,G大的學生,這孩子讀書特別厲害。”

    因着這事,許念一晚上都在想顧母和顧容之間的事,以及母女倆的關係爲什麼會搞得那麼僵。

    顧容喝了不少酒,不能開車,大約凌晨,她打電話給許念,讓到顧家門口等着。

    顧老爺子的祕書將兩人送回寬北巷。

    剛進家門,天上下起了小雨,沙沙沙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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