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也看不出來?”

    方春從的聲音打斷了屠沽兒回憶往昔的思緒,她怯怯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黑龍,居然有些期望能從他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真實面目。

    泓崢遠離女孩,在空中盤繞起身體,他語氣倨傲,“這小東西非人非妖亦非鬼,更遑論什麼天君仙姑了,三界輪迴皆無印記,凡人的三魂七魄她之餘一魄,連魂靈都沒有,她還能動彈實屬怪哉。”

    果然是本領高強的龍,方春從無法探知的內情就這麼被他三言兩語地說清楚了,不過女孩的身份依舊成謎,連泓崢都看不出來,難道真要去天上找個神仙來問問嗎?

    屠沽兒聽到黑龍這樣說,神色又變的沮喪鬱結,她是爺爺撿來的棄嬰,她曾希冀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尚在人世,說不定將來的某一天還能找到他們,不過如今真相大白,她原來是這樣一個無根無依的怪胎。

    “你倒是撿了個挺有意思的小怪物。”泓崢戲謔地對方春從道,這小女孩對他們妖族來說也是個稀罕品種。

    方春從看出屠沽兒的失落,不想再打擊她,於是轉換了話題,他們今日的主要來意可是爲了治病。

    “泓崢,你和琉珊公主的感情可好嗎?”村長很擔心他,這條龍活了六百多年,好不容易成了親,娶了北海龍王的長公主,可惜兩人至今沒有一男半女,他覺得相比身體隱疾,公主不待見他才更有可能。

    他一直感覺公主與泓崢的結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祕,他們成親之後,卻分隔兩地,泓崢一直待在他的碧花潭中無所事事,不是飲酒就是在潭底臥着沉眠,而琉珊公主除了偶爾來此地巡遊一番,平日裏卻毫無新嫁婦人的模樣,外面的風言風語也有不少傳到了他們這個窮鄉僻壤,衆人都在說這兩條龍夫妻不和,公主更是家裏黑龍不倒,外面彩龍飄飄,她行事輕狂浮浪,和好多龍保持不正當關係。

    方村長痛心疾首,覺得某龍頭上的綠帽子比他潭邊的碧綠羣花還要鮮豔。

    泓崢聽聞此話,嗤笑一聲,但卻並不解釋,他瞄了方春從一眼,這事裏的隱情他還不能告知對方,他知道了定會極力阻攔。罷了,言多必失,以防他看出端倪,今日就算了吧。

    黑龍不再多言,他又將身體變大數倍,黑鱗在潭水的映襯下,耀目光華,他迅疾地潛入潭底,消失無影了。

    “沽兒,我們走吧。”方春從望着泓崢消失的方向,喃喃開口。

    女孩邁着小碎步,跟在村長身側,她望着他若有所思的臉,以爲他是在想之前她做的糗事。

    “對不起,方大哥,都是我的錯。”她揪着衣角,低着頭,滿臉羞愧。

    方春從這才停下沉思,他放慢腳步,俯身對她道,“沽兒,今日之事原不怪你,是我考慮不周。”他拂去她頭頂沾上的一片落葉,這個女孩說她已年滿十五,女子年十五須及笄,可她還梳着雙丫髮髻,又因爲長期食不果腹,弱小幼稚的似個孩童。

    他慢慢與她說起之前隱瞞之事,原來泓崢竟是他的表弟,其母親在千百年前也是一尾鯉魚精,她得道飛昇,躍過龍門化爲真龍,可惜姑母早已離世,僅留下獨子泓崢守護着一方小小的溪潭。

    他講到此處,忽然有所頓悟,他的眉頭愈鎖愈緊,思索着,希望泓崢沒有對他隱瞞什麼危險的計劃。

    他這個表弟呀,表面放蕩不羈,實則心思比誰都重。

    屠沽兒見村長又陷入沉思,便不再打擾他,他們已翻越北坡,回到了村子所在的另一側,她朝後遠遠眺望,直至最後一抹綠梅枝丫隱沒于山間。

    回到村子,早有好事者等在了村口。

    “你們倆幹什麼去了?去碧花潭看那條龍了?怎麼樣怎麼樣?那龍是不是真的嘻嘻!”胡素素拉過屠沽兒,一連聲地打聽,她掩嘴偷笑,一副好事兒模樣。

    “沒有沒有,我,我不會看病。”女孩把頭搖成撥浪鼓般的否認了,是她醫術不濟,可不能再壞了神龍的清譽。

    “你怎麼不會看病?咱村裏的虎奶奶不就是你給瞧好的嗎?”那女子又捏起女孩的臉頰把玩,嗯,這小丫頭吃了幾頓飽飯,身上終於長肉了。

    屠沽兒任她施爲,這位名叫胡素素的妖嬈女子就是那天變出兩條尾巴的狐狸精,女孩很喜歡她,雖然她時不時就會戲耍自己,但是平日裏卻對她多有照顧,她這身夾襖也是她送的。

    “醫書上怎麼說來着?叫腎氣不固?”胡素素來了興致,今天非要給某條龍按個病症不可,她初來這裏時,某天去北坡偶遇了那龍,見他風姿絕世,便有意勾引,可那龍毫無反應,還有意躲避,就是不上鉤,氣得她咬牙切齒,差點懷疑自己的魅力。

    哼,此等不解風情的臭龍定是身患不齒之症,必定是了!

    “素素姐,嗚嗚嗚”屠沽兒被她抱在胸前,越發喘不上來氣。

    “哎呦!”胡素素趕緊放開她,自己在心裏編排那條龍,差點把這丫頭給悶死。

    “好了,大家不要聚在這裏。”方春從將看熱鬧的村民趕了回去,他心事重重的樣子連胡素素也看出來了。

    “村長這是怎麼了?”她又問女孩。

    “嗯定是我今日做的不好。”女孩還在自責。

    “我看不像”胡素素瞧着村長琢磨着,好事之心又起。

    “素素姐,我”屠沽兒悄悄將自己認錯龍的性別之事告訴了胡素素,她說着說着差點哭鼻子。

    “哈哈哈哈哈哈”胡素素卻笑得前仰後合,她許久沒遇到這麼好笑的事情了,“你還說他宮寒?”

    女孩慢慢點頭。

    那狐狸又是一陣大笑,幸而方春從有事走遠了,要不他又該說教一通。

    “你記住了,有角的是雄龍,無角的纔是雌龍。”胡素素教女孩怎樣分辨。

    屠沽兒點頭稱是,她再也不會搞錯了。兩人又嬉鬧地走了一段路,胡素素說她要出村討生活,就與女孩告別了。

    “沽兒,你來。”方春從站在不遠處呼喚女孩,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年邁的老婦人。

    屠沽兒急走兩步,來到他們面前。

    “沽兒,勞煩你再給我上一次藥。”老婦人和藹地對她道。

    “好的,虎奶奶。”

    說話間,三人一起朝方春從居住的竹屋而去,虎奶奶端坐在桌前,搖身變成了一隻斑斕大虎,她體型碩大,只是毛色變白顯出了老態。屠沽兒拿出隨身攜帶的藥粉,將其均勻灑在虎嘴深處的牙牀上,她回想之前,自己頭一次看見滿嘴利齒且巨大的虎口,忐忑的不敢近前,還讓村長代爲撒藥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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