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別半身坐起,一臉玩味地看着女孩的左手,屠沽兒臉泛紅暈只是對着他傻笑,男人也沒有說什麼,又沉默地躺了回去。
想來這“傑作”定是那條龍剛剛做的吧他默默想着,屠沽兒和這龍的關係倒是很有意思。
沽兒不再想東想西,她抽出一枚銀針,用左手輕輕拂起那處,便迅速將針準確地刺入穴位內。
“唔!”殷秀別忍不住悶哼一聲,這只是一針,他卻立刻感受到周身環繞起難以忍受的痛麻感,過了許久才漸漸消散。
他把這種感覺告訴女孩,屠沽兒很高興,正所謂通則不痛,痛則不通,男人現在正是由毫無知覺到疼痛的關鍵過渡期,只有將他周身的經脈疏通後,他的魂魄和肉身才能徹底連接起來。
扎完這關鍵的一針,其他的穴位就好辦多了,女孩的手法越來越熟練,她手法輕盈地將銀針刺入各個穴位中,不論力度和深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今日的診療已經過半,她囑咐殷秀別耐心地等上二個時辰,她到時候就會爲他起針。女孩剛說完話,就小跑着出去了,男人此刻動彈不得,只能聽着她的腳步聲暗自失落。
前幾次,女孩下完針都是坐在一旁安靜地陪着他,他們偶爾還會聊上幾句,相觸愈發融洽,今日女孩如此着急,不用想就知道是因爲外面那條黑龍。
沽兒竟然這麼聽那泓崢的話,比之她那村長尤甚,男人心中升騰起一股陌生的情緒,繚繞在胸中,久久沒有消散。
“神龍,我扎完了!”屠沽兒歡喜雀躍地跑出廟外,立刻來到泓崢面前。
“嗯,沒有延時”他閉目漂浮在樹蔭下,像是在打坐。
“嘿嘿嘿!”女孩笑嘻嘻地坐在他身邊,眼睛晶亮地擡頭望着泓崢。
“去把手洗了,尤其是左手”
屠沽兒聽到這話,猶豫地用右手戳戳他的臂膀,“神龍,我待會兒還要爲殷大哥拔針,到時候再洗可不可以呀?”
泓崢半掀起眼皮,低頭看了女孩一眼,只見她左手被布料裹得像小獸的爪蹄,無法動彈地擎着。
是不是纏的太緊了?他微皺眉,動了一下手指,就見她手上的布料猛地被豁開了。
果然是太緊了,屠沽兒的左手掌先是青白一片,而後又因爲回血變得通紅。
黑龍緊鎖眉頭,“這般難受,爲何不告訴我?”
“也,也沒有很難受”女孩低眉順眼地望着自己的繡鞋,小聲道,“我忍一下就可以了”
泓崢心中此時有一股無明火氣翻涌着,他也不知道這股氣要向誰發。
某龍於是站起身,跺了跺腳下的土地。
“土地,出來。”
須臾間,那個矮胖的土地公公就從土裏鑽出來,屠沽兒還是頭一次見到他,果然喝了那酒,自己就有了靈力,可以看見這些靈怪神仙了。
“土地老爺爺您好!”她主動跟土地打招呼。
“屠沽兒”矮小的土地擼擼鬍鬚,也笑眯眯地看着女孩,“小姑娘孝心可鑑,怪不得你爺爺那麼捨不得你”
“您還認識我爺爺?”她忙問道,“爺爺他近來可好?”
“甚好,甚好”那屠海最近在地府謀到了差事,也算是遂了他的願了。
女孩還想再追問幾句,一旁的泓崢發話了。
“土地,你在廟前給我建口水井。”
土地神滿臉迷惑,“泓崢大人,您爲何突然要建水井?離此地不遠就是條長流不斷的小溪,您要洗什麼儘可以去那裏”
“太遠,我就要在這裏洗。”某龍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罷了,土地難壓地頭龍,他只能點點頭從命了,“小神自當領命”
土地公公於是無奈地挪着小步,在寺廟周圍走動,他終於選好了一處地點,將手中的柺杖垂直插入,剎那間,地上的土洞就越變越大,越變越深,大概一炷香之後,地洞中就涌出了地下水,這口井算是初步建成了。
泓崢也施法幫了些小忙,他將合適的石頭壘在井壁和井沿上,又變出繩索、滑道和木桶,這般如此,一口井就這樣大功告成了。
“過來,洗手。”
他將屠沽兒領至水井旁,指揮木桶自動提上井水,而後一桶接一桶地倒在女孩手上。
“多洗幾遍”
水流沖刷着女孩的雙手,待旁邊的神龍終於滿意了,這次他沒有絲毫猶豫,又撩起自己的下襬,撕下一塊布料。
泓崢聚精會神地纏着布料,這次他控制了力道,裹得不緊不松,他望着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放開屠沽兒。
土地神在旁邊一臉疑惑,這又撕又纏的是做什麼呢?看不懂,難道是最近流行的某種娛樂活動?
正在土地老爺爺納悶之時,泓崢卻又叫住了他。
“土地,你會不會做手套?”
老人虛心求教,“大人,何爲手套?”
“就是能套在手上的布兜。”
他要這東西作甚?土地滿腦袋問號地如實作答,“現下是沒有,不過此物應該是可以做出來”
“那好,你從明日起,每天做兩個布手套給我。”
土地老爺爺震驚了、錯愕了,怎麼是他來做?“泓崢大人,你是讓我做?”
“對呀,你剛剛不是答應了嗎?”
我答應了嗎?我何時答應了?土地爺眨巴着眼睛,震驚無語。
“那個,我會做,我會做!”屠沽兒立刻爲他解圍,“布口袋我會做的,就不麻煩土地爺爺了。”
“你不是還要鑽研醫書,有時間嗎?”泓崢問女孩。
“有有有,布口袋很好做的,我還可以找圓圓和素素姐幫忙。”
泓崢這才點點頭,叮囑女孩多備一些。
土地爺爺看着他們一來一回,甚是震驚,他堂堂土地,竟然差點淪落到要爲個小女孩做布口袋的地步,真是世風日下、龍心不古,這泓崢真能驅使神仙,他捨不得屠沽兒做口袋,就讓他一個老人家做這種活計,真是黃口小龍,不懂得尊老愛幼
老人正在心中不停擠兌某黑龍,沒想到泓崢又朝他招招手,讓他湊過來。
又有何事?土地爺無奈地拄着柺杖走到他身邊,黑龍俯身附耳道,“你不願意做口袋也可,只需要如此這般”
什麼?!土地爺聽完他的話,眼珠子差點嚇得掉出來,這泓崢居然讓他施法,幫助女孩將殷秀別的身下之處擡起來,他他他,虧他想得出來。
“你怎麼不做?”土地爺質問黑龍,也顧不上什麼態度恭敬了。
“我纔不想看見那等污穢之處”
那他就想看了?!土地公公一臉憤懣,氣的身子直髮抖,這個泓崢,一點也沒有其母的端正謙和,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爺爺,您別生氣,布口袋我做就是了!”屠沽兒也沒聽見他們祕密地說了些什麼,只見這土地一臉憤慨,所以忙代泓崢向他道歉。
這小女孩倒是可愛一些,土地耐着性子,對她微微點了下頭,就快速地遁入土中,溜之大吉了。
此刻,又剩下女孩與神龍了,哦,不對,還有一個不能動彈的鬼魂。
泓崢重新閉合雙眼,在松樹下打坐,一旁的屠沽兒有些出神地望着他破損的衣服下襬,忽然嫣然一笑。
時間緩緩流逝,女孩終於走進廟中爲殷秀別起針。
“殷大哥,你感覺怎麼樣?”她有些忐忑地問男人,今日是她首次將穴位扎全,不知道耽擱了幾日,療效會不會不好?
殷秀別緩緩坐了起來,奇蹟終於出現了,他的上半身,魂魄來着肉身齊齊坐直,他試着用手掌抓握,也是動作順利。
“沽兒”他欣喜地望着女孩,很是感激她。
屠沽兒也高興地拍起了手,不過下一刻,殷秀別的肉身就與魂魄分離,砸在了石臺上。
“哎呦!”女孩不忍直視,這一下她看着就疼,她連忙安慰男人,“殷大哥,你別放棄,這只是第一日,每天進步一點,你馬上就能痊癒了,明日,你就可以喫鵝蛋了!”
“嗯”他看着女孩嬌俏的笑臉,也彎起嘴角朝她點點頭。
之後的每日,泓崢都會跟着女孩來到寺廟,他日日監督她換布手套,勤洗手,好似一個古板的教書先生。
而殷秀別的肉身與魂魄,重合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每日承受着逐漸變強的針刺痛麻感,還要喫那些腥苦無比的生鵝蛋,不過他並不覺得有多辛苦和難熬,只要能重返陽間,他喫再多的苦都可在所不惜。
這一日,殷秀別可以順利地驅使身體,在地上走路了,雖然姿勢步伐稍顯彆扭,不過他和屠沽兒都異常地歡欣鼓舞。女孩高興地拍着手,鼓勵他,而泓崢卻站在一旁,面無表情。
這離魂之症差不多治好了,這位殷秀別也該離開他們,回他的人間了吧?
今日的診治已經結束,沽兒向平常一樣,跟在泓崢身後就要離開,可是站在廟前的殷秀別卻叫住了他們。
“沽兒,我能單獨與泓崢兄說幾句話嗎?”
“嗯好的”女孩看看男人又看看神龍,神情有些茫然。
他們要說什麼呢?
“小東西,你先回去吧。”泓崢讓女孩先回去,他則一臉探究地望着殷秀別。
屠沽兒向他們告別,便一步三回頭地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