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左搖右晃,翻愣着眼睛,可嘆他命運多舛,又要慘遭變態蛟龍的毒手了。
祀太的眼鏡反射着詭異的寒光,泓崢不用他心通也瞧出他動了歪心思。
“你不準在我這裏剖解妖獸,一隻都不行。”
他的語氣頗爲強硬,這條蛟龍,在春從面前裝的溫文爾雅,正常得很,但他可沒忘記,祀太往昔的諸般“事蹟”。
“你!”祀太氣惱,這條黑龍許是又動用神通偷窺他的思想,奈何委蛇老師教的閉心術需要頗高的靈脩,他大概只有化龍了,才能融會貫通。
泓崢不再理會祀太,他走向沽兒,與她一道企圖喚醒琉珊,可這位公主着實醉的不輕,眼眸半斂着,還噙着一抹癡笑,某條龍無法,只好取下她宮絛上繫着的密符,燃燒一張喚出龜使者。
“將你們公主帶回北海”
龜使者領命,不消片刻,就有一衆輕衫婢女,打山澗中幻化出來,她們擡着一頂金絲軟轎子,將公主殿下接走了。
沽兒與泓崢目送走琉珊,又轉過身一齊看向祀太,女孩思量師兄畢竟是遠方的來客,他們當然要盡地主之誼,某條龍雖然對蛟龍頗有微詞,但也不能虧待了他。
所以祀太自此就住在了聚瀾閣,福福與他同住,毛毛則被放歸潭水中,拘束起來。泓崢讓沽兒回村去,而他自己若在山中,則每夜化龍臥於溪潭裏。
祀太的到來確實改變了山中近期略顯沉悶的氛圍,他隨和風趣又醫術高明,沒過幾日便與山中大大小小的妖獸們熟絡起來。
他對春從尤其上心,引爲知己,一魚一蛟常常聚在一處寫寫畫畫,造些新奇的小物件,這日,祀太終於做好了義眼,叫春從來醫館試戴。
沽兒與一狐一兔聚在一處,目不轉睛地瞧着祀太操作。
治疾療傷時的祀太頗爲嚴肅,他叮囑好友平臥於藤席上,他則站在他頭側,從嵌金銀的漆木匣中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圓球來。
一狐一兔參不透其中的玄機,這通透的一個小球表面光溜溜的,不見任何精雕細琢,也需要耗費那麼久的工時嗎?
沽兒卻見識過委蛇老師的那隻義眼,所以很相信師兄的水平,祀太彎起脣角,掃一眼女孩們,在她們的目光下,將這枚義眼緩緩嵌入村長空洞的眼眶中。
蛟龍口中唸誦着什麼,彷彿啓動了某種祕法,那原本透明的圓珠起了變化,顏色漸漸轉白,正中央也變爲深邃的瞳仁,春從感到眼眶中的血脈漸漸連接上這隻假眼球,絲絲縷縷即使是最細微的都浮現其上,他缺失的那一半竟然奇蹟般的可以視物了。
“如何?”祀太問他,“假的當然比不上真的,義眼的視力還是要模糊一些。”
春從直起身,伸開手掌朝眼前晃了晃,他殘缺的眼睛終於重獲光明瞭,此刻,他露出久違的笑容,翻身而下,向祀太躬身行禮,以感謝他的幫助。
蛟龍連忙扶住他,“賢弟不必多禮,我們之間何須如此”
“哇~你真厲害!”
一狐一兔崇拜地望着蛟龍,她們看不出太多的門道,但僅從外觀上來說,這隻義眼足可亂真,圓圓鼓動沽兒也學習此等神技,而胡素素則一直朝祀太拋着媚眼。
“小師妹,你想學嗎?”
沽兒眼神晶亮,一臉期待地點着頭。
祀太支着下頜,認真思考女孩習得此技的要素。
“嗯你需要有些繪畫功底,還要”
沽兒觀察村長的義眼,忽然想到一事,“師兄,這義眼可以隨形體變化嗎?我是說方大哥變回魚身,義眼也能隨之變大嗎?”
女孩隱約記得,委蛇老師變成雙頭蛇身時,他的眼睛也是毫無缺損的。
“當然!”祀太對自己的手藝信心滿滿,“別說是魚身,就是他將來化龍了,這隻眼睛也能好好地嵌在眼眶裏”
“祀太兄,我”春從欲言又止。
某蛟龍當然清楚他想說什麼,他勸道,“春從賢弟,愚兄已經渡劫兩次了,我原爲蟒蛇,化龍實屬不易,可你不同,只要闖過龍門至天方,便可一步登天,好男兒志在四海,你爲何不去試一試呢?”
沽兒驚聞師兄又歷一劫,忙關切地詢問他,祀太表示不打緊,在她與泓崢走後不久,他便再遭天雷轟頂,那時的他尚在醫館診病,當覺察出異樣時,他急忙飛身出去,跳入赫嘉城外的一片大湖中,天雷隨即墜下,他勉強抵擋住,可惜那幾十頃的湖水,瞬間就被蒸發了個乾淨。
在場衆位由驚轉喜,尤其是三個女孩,她們的村長自從方絨夏死後便消沉到如今,村民們都很擔心他,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今日春從終於對未來重燃希望,她們怎能不歡喜。
“村長加油!”
“方大哥加油!”
沽兒與一狐一兔繞着村長爲他拍手助威,彷彿他明日便可化龍,祀太也甚是欣慰,好的醫者,不但要治癒身體上的疾患,心靈之傷也要一併妥善地治療。
“表哥,我與你說了那麼多次,怎麼這條蛟龍一勸你,你就答應去闖至天方了?”
醫館的天井中降下兩團雲氣,先現身的乃是泓崢,他瞬移至春從面前,皺着眉,語氣頗爲不滿。
隨後現身的是跟來湊熱鬧的琉珊公主,她好奇地靠近鯉魚精,揹着手,墊着腳,神在在地打量他的義眼。
春從一邊板着臉躲避琉珊的騷擾,一邊對錶弟道,“可能在對的時機才能做對的事吧”
某條龍皺眉,什麼對的錯的?他斜了一眼祀太,非常不理解,爲何不論是沽兒還是春從都喜歡聽這條蛟龍的花言巧語。
祀太見他瞪向自己,一下就來了探究的興致,他笑眯眯地湊近泓崢,輕聲道,“賢弟,你喫味的範圍也太廣了吧?你如此敏感,害怕至親或摯愛被搶走,拋下你”
他上下掃視這條龍,忽然做恍然大悟狀,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你小時候受過離別之苦,直到現在還耿耿於懷,沒想到呀,堂堂應龍之子,靈脩蓋世,但心靈卻這般脆弱,真是”
祀太覺得自己分析的極有道理,他正在暢想是不是要開闢新的領域,擴展一下傳統的七情致病學說,他專注於學問,卻忽略了泓崢越發黑沉的臉色。
黑龍出掌,在瞬息間扣住了蛟龍的後背,祀太忽覺五臟六腑一齊震盪,險些一口吐出來,他不得不忍着難受連連討饒,泓崢才就此放過了他。
“師兄,你怎麼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沽兒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泓崢便撤回了靈力,祀太捂着胸口,勉強笑着對小師妹言說自己無礙。
這條色厲內荏的黑龍,你等着,我定要將你寫進醫案裏!
祀太望着泓崢的背影,不住在心裏擠兌他,而被罵的黑龍則和女孩一起走向春從。
琉珊藉着要看義眼,不停貼向春從,連一旁的胡素素都翻起了白眼,覺得自己比這條雌龍可矜持太多了。
“鯉魚,你終於要去闖至天方了?”
春從一語不發,連眼神都不欲與她接觸,側着身,躲避她。
可琉珊毫不氣餒,繼續自說自話,“你挺幸運嘛!三百年一開的龍門今年就會重開”她掐着指尖算日子,忽然尖叫一聲,“怎麼這麼快?!明日就開始了?”
衆妖驚詫,沽兒更是向北海公主請教算法,原來開啓至天方的年份是固定了,而具體月日卻與海的潮汐與月相有關,女孩按照琉珊告知的方法又算了一遍,結果那日期的確就是明日。
一狐一兔慌亂起來,“那至天方是不是很遠呀?趕不上就要再等三百年了”她們催促村長趕緊出發,也不管那龍門究竟在何處。
“都聽本公主說!”琉珊終於將衆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她玉指攏攏雲鬢,輕咳一聲,很是權威地說道,“至天方在開啓那日,在北海就能見到,不用去別的地方”
她細細講出詳情,傳聞世間最初的龍都誕生在一座閻浮山上,那至天方就是通往此間的門戶,每隔三百年,東南西北四海都會出現一座龍門,魚族憑本事闖了過去,就會一躍萬里之遙,到達那座神祕莫測的閻浮山,靜待化龍。
珊珊而來的祀太也接下去說,他曾在西海見過龍門至天方,不過敢於嘗試的魚族寥寥無幾,龍門極其險峻,並且根本望不見盡頭,它還會困住闖入者,彷彿在有意折磨他們,簡直至死方休,所以自有龍門起,幾十萬年來,真正闖過去而化龍的只有區區一百位。
“哎呀,你們怎麼不早說?這不就是沒希望的事嗎?”圓圓埋怨道。
胡素素也附和道,她心疼村長,他才重傷痊癒,還失了一隻眼睛,如何能挑戰成功?
沽兒雖然沒有立時出口勸阻,但心中也忐忑起來,果然,要想一步登天,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她望着春從,不知他會做出怎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