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芒子覺得自己想的甚是在理，卻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如何解釋他又不走了，他當然不能直說是怕她跑了，所以該說點什麼敷衍過去呢？
“嘿嘿嘿”
眼下想不出藉口，他只好朝着她傻笑起來，以期矇混過關，沽兒倒是沒有多想，她也並未如他猜測的那樣企圖逃跑，不過她確實準備施展計謀，如若順利的話，宮裏宮外很快會掀起輿論風暴，最好的結果就是她被趕走，連殷秀別也阻止不了。
打定主意後，她再無顧忌，立時招手喚小太監過來，她有話要問。
“小芒子我問你，一國的皇后是不是分外尊貴？就像你說的那樣要母儀天下，成爲典範，那你覺得我有資格做你們的皇后嗎？”
“有啊！！當然有啊！！！”小芒子立時開始滔滔不絕，“沽兒姑娘您才貌雙全，身爲醫者不但妙手回春，還有一顆菩薩心腸，世間再難尋到像您這樣完美的女子了，你當然有資格成爲歷頌的皇后，我保證大家沒有任何異議，是不是？”
他朝着銷金帳的方向喊道，立時得到了此起彼伏地迴應，衆多宮女太監們隔着簾帳大聲附和，“是！沽兒姑娘您就是我們的皇后娘娘”
其實他們大部分並未多麼認可女孩，只是上行下效而已，皇上如此喜歡這位沽兒姑娘，對她什麼態度他們全都看在眼裏，宮裏頭的人大多勢利，只要這位沽兒姑娘能夠恩寵不斷，牢牢抓住皇上的心，他們自然認她當一輩子的主子娘娘。
“是嗎”
耳邊迴響着嘈雜語聲，沽兒不禁垂眸喃喃道，她一臉淡然，對衆人的奉承之言毫無感覺，因爲她對這等榮華富貴沒有一絲興趣，身處壯麗恢弘的宮殿樓宇中，她卻只覺猶如被禁錮在牢籠裏，至於這些綺麗豪奢的華服珠寶，在她眼中不過平庸之物，她擁有更好的，又怎會貪求？
而最重要的是，她從未喜歡過殷秀別，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亦是，她早已擁有了自己的家，有了想要相伴一生一世的摯愛，即使與泓崢過着洗盡鉛華，布衣荊釵的日子，她也甘之如飴。
今時，她的神龍大概是受了傷，許是不能來接她了，那她便自己想辦法出去，她再也無法忍受待在這裏了，半時半刻都不願！
想到這裏，沽兒神色一凜，隨即從牀榻上起身，而後託着小太監的手臂執意讓他站起來。
“小芒子”她直視他的眼睛，大聲說道，“我是妖，不是什麼仙女。”
女孩知道人間一向忌諱妖族，知道她是妖，必定會有一大批人提出異議，若是反對之聲太多太大，就算身爲皇帝也不得不重新考慮，殷秀別初登帝位，最看重的就是民意，若是一國的皇后是隻妖的傳聞散佈出去，她就不信他還能冊立她當上皇后。
思及此種種，她愈發篤定，等着面前的小太監露出驚訝或厭惡的神情，可是哪成想，她竟然失策了。
“啊？沽兒姑娘，小的，小的知道呀！”
小芒子撓撓頭，神情迷茫，不明白沽兒爲何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他歪頭冥思苦想，倒是很快想通了。
“哦！沽兒姑娘，您怎麼可以妄自菲薄？如此看輕自己！是妖又有什麼關係，在小的心中您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樣一樣的！”
聽其言，女孩簡直氣結，她蹙起秀眉凝視他，很快認定一向憨愣的小芒子實屬個例，於是這一回她朝着銷金帳的方向喊道，她知道帳子後聚集了很多人，她要讓他們都聽見，她就不信沒有人反對！
“諸位聽着，我是隻妖！我是隻妖！”
在女孩再三重複下，果然簾帳後響起竊竊私語聲，不過這些宮女太監們並沒有如她期望的那樣介意她的身份，反而是競相討論起來了。
“哎呀，我就說從天而降的必定不是凡物，原來是妖呀”
“我早就猜到了！話說她這麼漂亮，是不是狐狸精變的？嗯一定是一定是”
“我看不像，狐狸會飛嗎？難道天上也有狐狸？那該是狐仙吧”
衆人七嘴八舌爭論不休，片刻後竟然有一個頗爲膽大的小太監緩緩打起簾子一角，對着沽兒點頭哈腰地問道，“沽兒姑娘，您能不能給小的們解個惑，就是您就是您到底是個什麼妖呀？”
“我是！我唉”
沽兒捂着臉欲哭無淚，她難道要直說自己是大鵬金翅鳥的宿命通嗎？這般匪夷所思的身份大部分妖族尚屬聞所未聞，這些凡人就更加無從理解了，她說了也是白說，必定會引來再三追問，徒費口舌。
如此便知，三界上下，當屬塵世凡人最爲奇特，最固執守舊的是他們，最熱衷於追逐新奇事物的亦是他們，因爲七情六慾俱全，才能造就如此活絡的心思，其餘生靈皆莫能及也。
所以此番，沽兒是徹底失算了，她遠離世俗太久，忘記了今時不同往日，這凡俗之地最是變化多端，不可名狀。
可她難道就這麼放棄了？不！她今日豁出去了！
“小芒子！！！”
女孩大喝一聲，嚇得小太監一哆嗦，手腳併攏立時應道，“沽兒姑娘！您，您有何吩咐？”
“當皇后是不是需要驗身？是不是隻有處/子纔可以？”
“這這好像好像是吧”
小芒子沒想到女孩會提及這種事情，一時間手足無措得很，他當太監尚且不久，本就對此知之甚少，只能模棱兩可回覆個大概，好在紫菀鼓足勇氣，及時掀開了銷金帳子，探身進來回答了這個問題。
“回姑娘，宮裏確實有這個規矩，驗身一事一般由年長的宮女來做，但您，但您就不需要了，姑娘您和皇上那個那個，皇上定不會叫您受委屈的，您不想驗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紫菀絞着手指羞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回話，她以爲那天晚膳後，皇上就已經和沽兒在花廳裏所以她的主子娘娘如今必定不是處/子了，可這有什麼關係！小宮女腦筋轉得飛快，覺得這樣纔好，指不定娘娘已經身懷有孕了！嗯，一定是個小殿下！
小宮女浮想聯翩，卻不想沽兒很快冷笑一聲，接下來所言對於在場一衆不啻于晴天霹靂。
“哼！我可沒跟你們皇上有過什麼！但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了，你們可聽清楚了？我、不、是、完、璧、之、身！按照人間的規矩我沒有資格當你們的皇后，我也不想當你們的皇后！！！”
沽兒激動難抑，一聲高過一聲地喊道，一席話說下來，直累的氣喘吁吁，渾身顫抖不止。
小芒子離得最近，首當其衝承接了女孩的怒火，他一臉茫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不斷小聲哀求道，“沽兒姑娘，您消消氣，您消消氣”
可是隨即，他靈光一閃，忽然做恍然大悟狀，口出驚人之語。
“沽兒姑娘！那個皇上，皇上也不是完璧之身呀！他曾經有過一個侍妾，所以他，所以他一定不會介意的！”
“”
“”
一時間四周鴉雀無聲，無論是沽兒還是一衆宮女太監都默默注視着小芒子，被其言論震驚到啞口無言，小太監眼見大家臉色不對，也自知說錯了話，可在內心深處。他卻犯起了嘀咕，實在不覺得自己哪裏有錯。
是完璧之身用的不對嗎？所以男子不是處/子了應該叫什麼呀？他的本意是想安慰沽兒，讓她不要輕視自己，因爲他覺得皇上一定不會介意的。
小太監的直愣勁兒於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可這亦是一種難得的超脫，而其餘一衆，包括沽兒在內，皆或多或少被世俗思想所侵染。
這人間，對女子一向苛求，而對男子卻近乎縱容，就如貞/操一事，爲何男女卻有兩套標準？男子與衆多女子有染，眠/花/宿/柳叫做風流不羈，而女子若是同樣如此，必遭千夫所指，一生揹負下/賤/淫/婦的罵名，真是品字三張口，衆口爍金呀！
可這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試問歷頌一國哪個男人娶妻不介意對方的貞/潔？更何況是一國之君呢？所以此時，除了小芒子，衆人看女孩的眼神全都變了，就連紫菀也默默向後退去，對沽兒漸生怨恨。
沽兒姑娘，她，她爲何要當衆說出來呀！如此就算皇上還要她，被那些保守的大臣們知道了，她既是妖又不是處/子，一定會輪番上書勸諫的，到那時，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顧及悠悠衆口，立後一事必然作罷。
思及此，紫菀忍不住唉聲嘆氣，對自己押錯了寶深感惋惜，現在，唯有祈求皇上顧念舊情，還能封這位當個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