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道起紅樓 >第九十二章 薛姨媽淺語
    小窗依榭顧,簪花美人語。

    薛寶釵頭戴攢珠髮釵,垂下的珠簾灑在耳後,珠光融在白皙的膚致裏,相映成輝,妙玉生香。

    她閒來無事,又當春暖日困,便在未時小憩,不想這一睡就長了,轉醒後見陽光已經斜去不少,暖暖的融金光色透過紗窗照進屋子,飛浮的塵埃清晰可見,兼之垂簾倒光,正是“夷簾春光燦”的好氣象,不覺嘴角發笑。

    況她本來也是一個寬心雍氣的人兒,更顯得華容韻長。

    起了身,只感覺這一覺睡的極好,渾身舒暢,轉神才發覺外間廳中正有動靜,她跟母親自然是分住,不過早先正在跟母親說話,困了就直接在正房休息,仔細聽那聲音,好似是薛蝌,正在跟薛姨媽說着什麼。

    來到京城之後,薛蝌和薛寶琴、薛母也來拜見過賈母,因見寶琴這個妹妹出落的國色,甚是喜歡,最近寶琴都在賈母那裏留宿,說是一同坐臥,倒比寶玉和黛玉更受喜歡似的,賈母原也要留着薛蝌和薛母在梨香院旁的院子同住,被薛蝌拒絕了。

    這個兄弟素來是聰慧有計較的,他們又不幹賈府什麼,且她們家已經在賈府住着,薛蝌自然不能都在這裏落腳,否則說出去實在不像個樣子,他們又不是落難投親來得,都住了賈府來。

    一行更帶着那許多輜重,總不好放到榮府的庫房去,於是借了薛母有病氣的由頭,去薛家京中的宅子住着。家裏祖上曾是紫薇舍人,在京城自然是有家宅的。

    今日薛蝌又來,想必是那裏已經安頓好了,薛寶釵想着,總算在京中也有了族親,說起來也是分依着。薛蝌又是一個

    “小姐醒了。”鶯兒坐在一邊形制古樸的黑色圓凳上刺繡,見寶釵醒來放下針線過去,服侍薛寶釵起身,又知事的去端溫水浸溼了毛巾給她擦臉醒神,同時告訴她薛蝌來了。

    “聽聲音就知道他。”擦了臉,思維清醒好些,薛寶釵淑柔的聲音響起,她對這個弟弟比哥哥薛蟠要喜歡的多。

    縱觀他們堂兄妹四個,除了薛蟠,都是好的,薛蝌與自己有幾分像,都慧事的早,懂事靠譜,想她自己雖然是個女兒家,卻和母親一起商量料理家事,而寶琴是個活潑的丫頭,長得又是極品,在他們中最小,有薛蝌呵護着,心思少些,但周身的事情料理的也都周全。

    唯有自己的大哥薛蟠是個混世魔王,整日的讓人不省心,若不是鬧了事,她們也不會着急來京中,表面上是自己選秀,其實不過是要仰仗舅舅家和榮府庇護,莫讓薛蟠着了事兒。可在榮府雖住的甚好,卻還是有寄人籬下的成分,沒有在自己家裏自得如意,事事都要思慮的清楚,考慮的周全。

    “正是蝌少爺,他安置好了家裏的事兒,便過來看看太太和小姐,小姐要不要出去說兩句話?”鶯兒收了毛巾靜靜侍立在一旁問。

    “自然是要的。”薛寶釵於玻璃鏡前整理妝容,準備出去。

    看着鏡子裏清晰的自己,薛寶釵就想到賈珏,因爲這個鏡子是自家管理的玻璃工坊出品,祕方正是賈珏所給。

    隨着日子漸長,她對賈珏越來越好奇,不說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每一個讀起來都感覺自己的內心有一頭來自蠻荒的巨獸,想要衝破某種比鋼鐵更加堅固的圍牆,這些東西雖然衝擊也很大,每每讓她一個心如止水的閨中淑女臉紅,但對於她的吸引在其次,讓她感興趣的,是賈珏的腦子,怎麼就能想出這樣複雜的工藝。

    這鏡子跟那種透明的鏡玻璃似乎只多了一層薄薄的膜,卻能夠讓人如此清晰的呈現在鏡中,很是神奇。

    她沒問過賈珏,也不知道什麼是鏡反射原理。

    家裏也有西洋來的西洋鏡,不過那是外邦的東西,那麼遙遠的距離,擁有這種東西,似乎很應該,到了這裏,她獨在想賈珏的腦子是怎麼長的,能夠知道這種祕方,若說是外邦人告訴賈珏的,顯然不可能,西方商人都在廣東省的市舶司,賈珏不可能見過,按照商人的路數,一般也不知道所賣東西的詳細製造方法,可是賈珏從材料到工藝,全都非常清楚。

    從建立玻璃工坊到現在的一年多時間,尤其是三次市舶司的交易,薛家的財富已經翻了兩番,加上不動產那種,西方人對賈珏設計的琉璃製品非常喜歡,驚爲神物。

    她跟薛姨媽後來算賬,都是在夜裏,因爲薛蟠有一次碰到玻璃工坊的管事來報賬,好在薛寶釵及時出現,打了岔子,纔沒讓賬簿落入薛蟠手中,不然有了這些進度,薛蟠花的更加無法無天了。要是再去工坊裏,就他那不成事兒的樣子,工坊說不定就辦不下去了。

    薛蟠從來進出沒有個定性,興起而去,興敗而歸,最近薛姨媽已經起了讓賈珏教訓教訓他的心思,只是薛寶釵覺得不能這樣,最起碼要是個正巧的空當,不然依照薛蟠的性子,只覺得兄弟要爭鬥他,犯起混來再說什麼一家子欺負他們孤兒寡母幼妹的,那就糟糕了。

    於心中事物不長記性不說,鬧翻了也作用不大,那時可難看了。

    出了裏間,掀開垂簾,果然見相貌堂堂的薛蝌在,見她出來,從凳子上起來,禮道:“堂姐。”

    寶釵見了薛蝌大人式的行禮,不免覺得有些失落,懂事的早也有個壞處,容易太正經了,不免有時候就與人生疏了些。

    薛姨媽最清楚女兒的心思,注意到薛寶釵那一絲神情的流露,對薛蝌責怪道:“我那些外侄子侄女見了她,都叫‘寶姐姐’,你如此稱,若讓人聽取了,還以爲與我們生疏呢,日後可要改了。”

    薛蝌聽了,忙又一禮,這次叫了“寶姐姐”。

    薛寶釵聽了,嘴角一裂,如芙蓉花開,微笑問:“那宅子裏可是安置好了?”

    “好了,還多虧了蟠大哥,許多事物都是大哥幫忙置辦的,我初來京城,地方還找不見,若沒有大哥,定要忙活好些時候。”薛蝌這次倒不生疏,叫薛蟠大哥,他其實叫“堂妹”不是生疏,只不過覺得薛寶釵及笄,該鄭重些。

    “你可別說他了,不成事兒的,那都是平日裏在外面胡鬧曉得的,這兩日又不見個人影,城外形式讓人堪憂,我這整日裏都提心吊膽的,可是又出不去,你們還這個時候來了。”薛姨媽說着,臉上就浮現擔憂,每個人的心中都是歡喜憂愁參半,她也是,生意和姑娘自然是歡喜,兒子就是憂愁。

    她其實想要把薛蟠送出京城,回南方去,可形勢變化太快,京畿都成了韃子的天下了,等有決斷的時候根本出不去了,賈府的人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竟然讓賈珏和賈璉回來了,難道不知留個嫡系血脈是多重要的事兒?就更不好找人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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