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今年四十有三,正當壯年,身長九尺健碩魁梧,其面容俊朗、氣質尊貴,頗有王者風範。
重生前,殷蕙最敬畏佩服的人便是這位公爹,武能禦敵文能治國,簡直是天生的帝王命。
只是燕王氣勢太盛,從前的殷蕙連沉默寡言的魏曕都怕,更何況不怒自威的王爺公爹。
不僅僅是她,燕王府的小輩們就沒有不怕燕王的,此刻都恭恭敬敬地垂着眼,就連哭鬧着要去京城的二郎,這會兒都緊張地靠在紀纖纖身邊,不敢動手抹眼淚,只在鼻涕快要掉下去的時候,使勁一抽,發出響徹整個側殿“禿嚕”聲。
燕王在前面的主位上落座,目光直接落到了二郎身上,問道:“二郎在哭什麼?”
二郎緊張地看向紀纖纖。
紀纖纖後背已經冒出了一片冷汗,如果讓公爹知道二郎想去京城,公爹會不會誤會是她不滿公爹只派世子爺與三爺去京城的安排,故意攛掇兒子找事?
紀纖纖不敢說啊。
關鍵時刻,她的丈夫二爺魏昳擡起頭,慚愧地對燕王道:“稟父王,是兒子沒管教好二郎,因爲一些小事便哭哭啼啼的,回頭兒子一定教訓他。”
燕王瞥他一眼,看向大房的大郎:“大郎說說,你二弟在哭什麼?”
大郎六歲了,早已開始讀書啓蒙,也是兄弟們當中最懂事的,聽祖父問話,他不敢隱瞞,聲音清脆地道:“稟祖父,二弟想去京城。”
他沒有提到紀纖纖對京城的炫耀,也沒有提及三郎對二郎的刺激,只說二郎哭的原因。
徐清婉暗暗鬆了口氣,以公爹的脾氣,絕不喜歡小輩們揭兄弟或叔嬸的短。
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家人犯錯固然令人不喜,但其他家人幸災樂禍地去揭發,也絕不是公爹願意看到的。
燕王點點頭,又問臉上還掛着淚疙瘩的二郎:“你爲何想去京城?”
二郎被紀纖纖溺愛,膽子最大,見祖父似乎並沒有生氣,四歲的男娃抹把眼睛,抱着一絲期待道:“娘說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好喫的,我想去見見世面。”
這麼大的孩子,其實最會模仿大人說話,紀纖纖說去京城是見世面,二郎就學以致用了。
燕王笑了笑:“你娘何時說的?”
二郎被祖父的笑容鼓勵,不假思索道:“剛剛說的,跟三嬸說的。”
紀纖纖臉上的汗已經開始往下滴了,殷蕙也有些緊張,雖然她沒有挑撥是非,可牽扯其中,公爹會不會遷怒?
燕王並沒有看兩個兒媳,繼續問二郎:“京城那麼好,你三嬸想去嗎?”
二郎看看殷蕙,想到如果他說三嬸也想去,大家都要去,祖父會不會就同意了?
他點點頭,大聲道:“三嬸想去!”
紀纖纖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兒子平時就喜歡撒謊,她還覺得兒子聰明,可兒子竟然在公爹面前撒謊?
站在紀纖纖身後的殷蕙,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汗沿着紀纖纖的脖子流了下來,就在她猶豫該爲自己辯解還是等着公爹審問再開口的時候,三郎突然指着二郎叫嚷道:“祖父,二哥撒謊,三嬸纔沒想去,三嬸說平城最好!”
此言一出,紀纖纖再也忍不住,姿勢艱難地跪了下去,另一側二爺魏昳同時如此,夫妻倆異口同聲地道:“父王息怒,都怪兒子(媳)沒教好二郎。”
今日才七月初十,燕王這是直接禁了二房一個多月的足。
魏昳卻不敢露出半分不滿,再次叩首認錯後,便來牽住二郎,背對燕王冷冷看眼紀纖纖,打頭走了。
二房一家往外走,四爺、五爺以及兩位尚未出閣的姑娘終於到了,四人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麼,卻知道此時不該胡亂說話,爲遲到賠禮後分別站到了男女兩側。
燕王似乎忘了剛剛的不快,問起魏暘、魏曕兄弟倆行囊車馬都收拾好了沒有。
兄弟倆一一作答。
燕王交待了一些,離開前讓兒子們分別去各自的母親那裏請安道別,然後再出發。
燕王走後,側殿裏的氣氛終於輕鬆下來。
“大哥,二哥二嫂觸怒父王了?”四爺魏昡問道,少年郎才十五歲,心直口快。
二爺的胞妹魏杉也擔心地看向長兄。
魏暘沒有回答,只交待弟弟妹妹們勤讀書練武,休要偷懶懈怠。
“好了,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去,等會兒也不用送我們。”
打發了年少的弟弟妹妹,魏暘、魏曕分別帶領家眷朝西六所走去,因是同路,自然同行。
這一路大家仍然只聊家常,彷彿都將側殿裏發生的事拋到了腦後。
到了西六所,離所門最近的便是徐王妃的住處。
徐王妃是燕王所有子女的嫡母,魏曕、殷蕙也先去給徐王妃請安,徐王妃笑容慈愛地關心兩句,便讓他們離開了。
魏曕的生母溫夫人,住在靜好堂。
前往靜好堂的路上,殷蕙朝魏曕那邊瞥了幾眼。
側殿裏的風波,說起來算是紀纖纖咎由自取,然則如果她逆來順受,默默忍了紀纖纖的奚落,而不是故意設套誘導紀纖纖大肆誇讚京城,就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了。
不過,她誘導紀纖纖的目的,只是想說出她喜歡平城的話,並不羨慕,二郎哭鬧完全是意料之外。
如今公爹只懲罰了二房,可她與三郎也捲入了其中,會不會給魏曕添麻煩?
夫妻一體,她只是不想再拿熱臉貼魏曕的冷屁股,不想再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可沒想給魏曕惹麻煩,壞了一家人的前程。
就要到靜好堂了,殷蕙終於沒忍住,讓乳母抱着孩子稍等,她扯了扯魏曕的袖子。
魏曕朝她看來。
殷蕙往前走了幾步,與乳母拉開距離。
魏曕面無表情地來到她身邊。
殷蕙難掩忐忑地看着他:“三爺,今早的事,會不會讓大哥大嫂記咱們一筆?”
三郎作爲弟弟,揭發二郎撒謊,雖然替她省了事,魏暘、徐清婉未必高興兒子出這個頭,如大郎那般兩不得罪纔是最好。
大房夫妻當然不會責備親兒子,只會將賬算在她甚至魏曕的頭上。
京城之行,在京城有貴戚且熟悉京城情況的大房夫妻倆,稍微給魏曕使個絆子,都可能讓魏曕犯錯,繼而失寵於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