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亭內,崔玉走遠了,李側妃才搖着摺扇收回視線,去看崔夫人。
燕王來燕地後一共納了三個妾,第一個納的溫氏出身低微又小家子氣,最不值得她放在眼裏。第二納的是郭將軍的妹妹郭氏,郭氏貌美且有名門孃家,實在讓李側妃氣了一段時間。而燕王最後納的,便是崔氏。
崔氏很是特殊。
如果說李側妃與燕王是青梅竹馬,崔氏則幾乎是燕王看着長大的,兩人差了十五歲。
崔氏的父親崔潁川是燕王身邊的伴讀。燕王封王后,崔潁川成了燕王身邊的謀臣,雖無官職,卻深受燕王倚重,後來帶着妻子家小跟隨燕王來了平城,並在一場戰事期間爲了保護燕王而犧牲,他的夫人受不了打擊,不久也病逝了,留下崔氏姐弟。
燕王將姐弟倆帶到王府撫養,崔氏十五歲那年,成了燕王的妾室,弟弟崔玉少時跟着魏暘等兄弟一起讀書,二十歲起也成了燕王的謀臣,被燕王賜了王府附近的一座府邸居住。
崔氏年輕貌美卻溫柔不爭,可她不爭,每個月侍寢燕王的次數永遠都是妻妾五人中的前三名。
李側妃將崔氏視爲心頭大患,權勢上崔氏威脅不了她,可崔氏在表哥的心裏,佔得位置可能會超過她。
“崔妹妹,玉郎今年多大了?”李側妃搖着扇子問。
崔夫人美麗的面容露出一絲尷尬:“二十六了。”
李側妃:“親事還沒定下嗎?”
崔夫人垂下眼簾,搖搖頭。
李側妃好似關心地嘆道:“哎,玉郎那般容貌,又受王爺器重,按理說婚事早該成了,只可惜他運氣太不好,幾年來王爺連着給他撮合了兩門婚事,女方要麼突然染病去世,要麼就遇到家裏走水燒燬了容貌,百姓們胡言亂語,傳出個克妻的名聲,害得王爺也不好再幫他張羅,真是……”
崔夫人看向水面,眼中泛起疼來。
她不在乎李側妃的嘲諷奚落,只心疼弟弟才氣過人卻至今孑然一身,這麼多年身邊連個照顧冷熱的人都沒有。
郭側妃忽然笑道:“姻緣自有天定,妹妹不必擔心,或許前面有更好的姑娘等着玉郎呢。”
溫夫人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崔夫人笑出來:“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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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們到齊後,燕王府的丫鬟們穿花拂柳,爲衆人獻上瓜果茶水。
燕王肯定還要對賓客們說點什麼,龍舟賽暫且還不會開始。
漱石閣這邊又恢復了歡聲笑語,魏楹也恢復了開朗的模樣,與郭素英猜測着今日哪支龍舟隊會贏。
殷蕙看着魏楹明媚的笑臉,思緒還是飄到了上輩子。
那時候因爲她時時刻刻都恪守着王府裏面的規矩,甚至比徐清婉守得更好,活潑好動的魏楹很少會來澄心堂走動,導致殷蕙對魏楹的瞭解也非常少,只知道魏楹一直在燕王府留到十八歲纔出嫁,嫁得還特別遠,從此再也沒有回過王府,連燕王登基,魏楹受封公主,卻依然沒有進京。
穿着嫁衣低眉斂目的魏楹,便是殷蕙印象中的最後一面。
與高高興興在京城享受着公主殊榮的燕王長女魏槿、次女魏杉相比,魏楹明明更受寵愛卻拒不回京,殷蕙當然好奇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可她沒地方問,魏曕那冷冰冰的人絕不會與她聊同父異母妹妹的私事,妯娌們那邊,殷蕙怕自己問了,回頭妯娌們就去長輩那裏告她多嘴的狀。
“三嫂?”
袖子被人輕輕扯了扯,殷蕙回神,就見魏楹笑盈盈地看着她:“三嫂想什麼呢,叫了你三聲都沒聽見。”
殷蕙隨口遮掩道:“想五郎呢,怕他調皮闖禍。”
魏楹:“有乳母照看,三嫂就放心吧。”
殷蕙笑着點點頭。
這時,紀纖纖張羅大家壓彩頭,看哪支龍舟會勝。
魏楹小聲嘀咕道:“這有什麼好賭的,肯定是父王第一,誰敢超過父王去。”
紀纖纖聽見了,美眸一轉,笑道:“那咱們就賭誰是第二名。”
這下就變得有意思起來了,剩下那四支龍舟隊,三支是從三個護衛所裏挑出的精兵猛將,另一支則有郭家三兄弟親自上場助陣。
算上魏楹、郭素英,漱石閣左側水榭裏一共有十二位女客。
燕王府三大護衛所,分別是東南、東北、西北護衛所,徐清婉、紀纖纖爲了避三爺、四爺的嫌,各挑了一支護衛所,少夫人們也都跟着她們投。魏楹、郭素英都壓了四爺與郭家三兄弟,殷蕙沒辦法,只好投給了自己的夫君,不然別的龍舟隊都有兩三票,就魏曕沒有,傳出去叫人笑話。
“三弟妹與三爺還真是伉儷情深呢。”紀纖纖拿團扇擋住半張臉,露出眼睛調侃道。
衆人的目光便都落到了殷蕙臉上。
尤其是那幾位少夫人,殷家在平城是鼎鼎有名的鉅富之家,這些少夫人就算沒見過殷蕙,也聽說過她的美名。商人雖富卻地位低,殷蕙能嫁到燕王府做正經的兒媳婦,不知叫多少人羨慕嫉妒,其中自然也有清高之輩,不屑與殷蕙這等商家女子爲伍。.七
殷蕙大大方方地給她們打量,笑着取下腰間佩戴的荷包。
這種盛會,大家都料定會有下注一事,都提前備好了銀子。
隨着她的動作,女客們的注意力也落到了殷蕙身上,她今日的扮相併不出挑,穿一件淺青色繡粉色荷花的褙子,配一條蓮葉邊的素淡白裙,清新的顏色叫誰看了都覺得舒爽。然而細細一看,就會發現殷蕙這一身衣裳乃是用錦繡樓最名貴的妝花紗裁減而成,夏日的風多輕啊,吹拂過來,竟能吹得她的裙襬袖口如水波般輕動,不像別人的,美則美矣,死氣沉沉。
妝花紗因爲珍貴而數量有限,錦繡樓根本不會拿出去賣,貨一到基本就叫平城最有權的幾家訂走了。
連紀纖纖搶到的都不多,殷蕙呢,她連佩戴的荷包都是妝花紗做的!
白皙嬌嫩的小手解開荷包的繩帶,從裏面取出兩片金葉子,放到了小丫鬟端來的托盤上。
紀纖纖可以調笑殷蕙與三爺恩愛,卻不能調侃她有錢闊綽,否則便有嫉妒她錢多之嫌,顯得自己寒酸。
一段悠揚悅耳的絃樂之聲突然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