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堂收到了兩封,一封是給殷蕙魏曕夫妻倆的,一封是給燕王的。
其實殷墉知道燕王肯定不會來喫他的壽席,只是燕王可以不來,他不能不送。
魏曕拿着請帖去拜見父王。
燕王看過帖子,笑道:“我叫人預備一份壽禮,到時候你一併帶過去。”
魏曕道是。
燕王看看兒子,好奇問:“你準備了什麼壽禮?”
魏曕道:“殷氏說老太公喜歡喝飄香樓的酒,兒子已叫人買了兩壇,除此之外,兒子準備再送老太公一幅松鶴延年圖。”
燕王好武,但他也愛畫,聞言來了興致:“誰的圖?”
他猜測着,兒子肯定是買了一幅名家畫作。
面對父王詢問的目光,魏曕神色變了變,慚愧道:“送禮貴在心意,兒子準備自己畫一幅。”
燕王眉峯微挑:“你還會作畫?”
五個兒子,每個兒子各有所長,燕王對老三的印象,除了性子冷便是功夫好,竟不知道他還會作畫。
魏曕謙虛道:“略有所通。”
燕王:“畫好了拿過來給我看看。”
兒子敢送畫,說明對自己的畫技有些信心,所以燕王想看,萬一兒子高估了自己的畫技水平,那燕王更得看了,免得禮物送出去丟他的臉。
商量好請帖的事,魏曕就回了澄心堂,飯前待在書房,飯後又去書房待了兩三刻鐘。
“最近很忙嗎?”躺在牀上後,殷蕙隨口問了句,沒有戰事,衛所的差事勞動身體卻並不繁忙,魏曕很少會在書房待太晚。
魏曕看看她,忽然想起有一年母親提過,殷氏給她講過畫。
“你可懂畫?”魏曕問。
殷蕙聽糊塗了:“什麼話?”
魏曕就提了他預備的壽禮,意思是如果殷蕙懂的話,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評判一下畫的佈局是否合適。
他沒告訴妻子的是,他先前已經畫了半幅,本來還算滿意,父王突然說要看,魏曕就覺得他那畫有很多不足,得換。
殷蕙只當魏曕十分重視送給祖父的壽禮,難得一個平時清高自傲的皇孫肯如此對待祖父,殷蕙很高興,笑着道:“我畫不來,不過從小看了不少畫,幫您品鑑一下還是可以的。”
兩人就約好明日黃昏一起去書房。
因爲是酷暑時節,次日魏曕回來,先去衝了一個澡。
殷蕙已經在書房等着了,書桌上擺好了文房四寶,還有一盤丫鬟們剛剛送上來的青葡萄,一顆顆有鵪鶉蛋那麼大,晶瑩剔透。
外面傳來腳步聲,殷蕙擡頭,看到魏曕換了一件茶白色的錦袍,他很少穿這種淡色的衣裳,此時竟顯出幾分文雅來,很附和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殷蕙遞了一顆葡萄給他。
葡萄的青色襯得她的指尖白皙如玉,很是好看。
魏曕的目光便也順着她的手落到她身上,今日殷蕙穿了件白底繡青蓮的褙子,素雅輕盈。
喫過葡萄,殷蕙安靜地磨墨,魏曕拿起畫筆,將他昨晚新設想的構圖簡單幾筆勾勒於宣紙之上。
近處是蒼松與仙鶴,遠處是雲海崇山。
殷蕙站在魏曕旁邊,專注地看了一會兒,指着畫雲海崇山的那片墨影道:“我覺得這裏可以留白,在樹旁一筆勾勒出山線輪廓便可,突出松與鶴來。”
然後他重新鋪了一張宣紙,改擬松樹的形狀、仙鶴的姿態。
人一旦沉浸在什麼事情裏,會忘記時間。
殷蕙提醒道:“該喫晚飯了。”
魏曕頭也不擡:“你去吧,我餓了再說。”
殷蕙便去陪孩子們了。
衡哥兒坐在孃親身邊,七個多月的循哥兒坐到哥哥那把特製的餐椅上,也開始喫一些粥了。
“娘,爹爹呢?”衡哥兒問。
殷蕙笑道:“爹爹在作畫,畫好了送給曾外祖父做壽禮。”
衡哥兒的壽禮早準備好了,是一首祝壽詩,小傢伙背得滾瓜爛熟,只等着去曾外祖父面前表演。
現在聽說爹爹要送畫,衡哥兒就也想送畫。
殷蕙:“那你就畫顆壽桃吧。”這個最簡單。
飯後衡哥兒就跟着孃親去後院的書房學畫桃了,練習到天暗,殷蕙叫小傢伙先去睡覺,明天再繼續練。
父子倆都要送畫,勾得殷蕙也想畫點什麼,思來想去,她決定跟衡哥哥兒合畫一幅壽桃圖,她畫其他的景,最後讓衡哥兒把壽桃添上去。
於是白日父子倆去當差或讀書,殷蕙就琢磨自己的壽桃圖。
到六月二十這日,衡哥兒帶上曹保去花園裏玩了,魏曕在前面畫他的松鶴延年,殷蕙在後面畫她的壽桃圖。
兩人都到了收尾最後潤色的時候,喫午飯前,魏曕正式收筆,將畫留在桌面上晾乾。
爲了這幅畫,他清心寡慾了一陣子,晌午用飯時目光就頻頻在殷蕙身上逗留。
誰料他準備歇晌的時候,殷蕙卻要去書房:“我的畫也快好了,下午一口氣弄好,後面就等衡哥兒了。”
魏曕便道:“我去看看。”
到了書房,就見書桌上鋪着兩幅壽桃圖,一模一樣的。
殷蕙解釋道:“我多準備一幅,看衡哥兒哪邊壽桃畫的好,就送哪幅,另一幅我自己留着。”
魏曕默默地看着她的圖,留白很多,上面一根桃枝橫伸出來,枝幹彎曲與深綠的葉子畫得惟妙惟肖。
可見她說自己畫不來,實在是自謙了。
這麼好的桃枝,讓衡哥兒添顆壽桃,有點暴殄天物。
殷蕙看出他技癢,笑道:“我還準備了幾句賀詞,您的字好,幫我題在這邊吧。”
有了題字,其他位置的留白便恰到好處了。
於是,夫妻倆一個繼續潤色,一個在另一幅畫上題字,忙好了再換過來。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看着桌面上的兩幅圖,殷蕙十分滿意,用手指指着桃樹枝中間一處道:“壽桃畫這裏,畫兩顆。”
魏曕腦海裏便浮現出兩顆紅潤潤的蜜桃。
蜜桃,兩顆。
思緒突然就歪了,餘光掃過她的衣襟,又掃過她白裏透紅的臉頰。
壓好鎮紙,魏曕握住殷蕙的手腕,拉着她朝裏面的休息室走去。
他這人素來話少,可在這種事情上,他想了就做,直來直往的,從來不屑找什麼藉口或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