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現在所在的地方的信息,方雲岐昨晚只從歸厭那裏聽來了兩個字——魔窟。

    今天他才知道,這兩個字不是並非評價,而是個名詞,此處確實是一處石窟,且到處都是魔,這兩個字用得不可謂不貼切。

    歸厭一大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這地方沒人看管,昨晚走的時候歸厭也沒說不能出去,所以他出去逛了一圈。

    這地方大概開在深山,所有的牆壁都是石頭,到處都是長長的迴廊,像是一個在地下交織的蟻巢,迴廊四周開出空洞,是一個個小房間。偶爾能看到一兩個奇形怪狀的人經過,然後一晃,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方雲岐拐了兩個彎,眼前豁然開朗,這裏是一片柱形的空地,像是一個大廳,最高處打了一個石座,不過沒有一個魔。

    他好奇地四處摸了摸,但此處寂靜超乎想象,讓人莫名有些後怕,看了一圈也沒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他正準備回去,還沒來得及轉身,突然感覺頸後一涼。

    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到了他身後,輕輕地“呵”了一聲。

    方雲岐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聳了起來,卻沒動,垂眸道:“百閒前輩。”

    身後那涼意移開了,一個人走到他面前來:“有些小聰明,可惜同那小子一樣不懂禮數。”

    方雲岐大概知道他說的“那小子”指的是誰,莞爾道:“晚輩不通魔族禮數,前輩見諒。”

    “你倒是比他更乖。”那人坐上主位,微微嘆了口氣,“哎,昨日他非要設局救你,當時我還是反對的,不過今日一見,倒是覺得你堪當大用,正得我心。”

    方雲岐站在下面點頭稱是,不知道此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只覺得他話裏有話。

    他提高了警惕,依然恭敬道:“不敢。”

    “沒什麼不敢的。”百閒親暱地笑起來,“只是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和歸厭是什麼關係?”

    方雲岐:“朋友。”

    “朋友?”百閒摸了摸下巴,眉頭微微皺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天生的魔頭也有朋友。”

    “畢竟歸厭當了一百多年的人。”方雲岐滴水不漏,“他與我親近,大約也是因爲我將他從師門救出來吧。”

    百閒做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

    “前輩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方雲岐主動發問,“若是無事……”

    “倒是有一事。”百閒依舊是那副笑着的樣子,“既然你與歸厭關係不錯,不如就此留下,我想歸厭一定會很高興你留下來與他作陪。”

    方雲岐心裏譏諷一笑,心說果然是這個目的,想抓歸厭的把柄。

    不過如果百閒真的想留人,大可用其他的手段,如此客氣,只能說明他還把握不好歸厭這個人,不想讓歸厭生氣罷了。

    方雲岐不漏聲色,道:“百閒前輩,我與歸厭只是‘普通朋友’,我想,我的去留大概不會影響到歸厭的決定。”

    百閒佯裝生氣,眉頭蹙起來:“這話說得不對,他一個人反下了山,只有你一個人沒有除魔衛道,反而救了他,我想他一定是把你當成了重要的朋友,你留在這裏,也更安全。”

    方雲岐本來也沒打算走,被百閒這麼勸了一圈反倒是覺得有意思,此人極力留他自然打着什麼主意,方雲岐儘量讓自己反應正常一點:“前輩,此事,容我考慮。”

    “當然,隨你。”百閒大度地一揮手,“我可以先帶你熟悉熟悉這裏的環境,石窟通道複雜,我想你是迷路了。”

    方雲岐確實是迷路了,這會兒自己是走不回去的,有這麼一個願意帶路的自然好,於是點點頭答應下來。

    百閒從主座上緩緩走下來,他擡手想和方雲岐肢體親近一點,手還沒落下,突然一道魔氣破空而來,正打在百閒懸在半空的手腕上。

    方雲岐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去看百閒的反應,對方只是一笑,道:“歸厭,你回來了。”

    方雲岐一擡頭,歸厭正走進大廳,臉上掛着一副冷淡表情:“前輩剛剛是要做什麼?”

    方雲岐已經好久沒見他這幅表情,有些稀奇,看樣子歸厭在此地一點都沒有示弱過。

    被歸厭那魔氣撓了一下的百閒晃了晃手腕,一臉不計前嫌的表情,重新擡手要搭上方雲岐的肩膀:“自然是與你這位朋友親近一點。”

    歸厭跨了兩步上前,先百閒一步攬上方雲岐的肩膀,道:“我這位朋友不喜歡與人親近,抱歉了。”

    百閒絲毫沒有尷尬地收了手:“不喜歡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歸厭你倒是回來得正好,我正與你這位朋友談你的事。我看你的反應和他說的倒是不太一樣。”

    歸厭左右看了看:“我的事?”

    “對啊。”百閒瞟向方雲岐,“你這位朋友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所以他不打算留在這裏,你們是嗎?”

    歸厭看向方雲岐,兩人目光相對,都無語凝噎。

    歸厭睜着眼睛說瞎話:“我與這位方師弟也是機緣巧合認識,並不相熟。所以,算是普通朋友。”

    “原來是這樣。”百閒點點頭,“不過前有他救你出師門,今有你救他出火海,也算是生死相托,不如讓你這位朋友也留下來?”

    方雲岐算是知道了,他倆前面解釋了一通都不管用,這位“慈祥”的魔族前輩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讓他留下來,就是爲了更好拿捏住歸厭。

    歸厭也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兩個人昨晚已經商議好了,留當然是要留的。

    歸厭藏起一絲笑,看向方雲岐:“前輩說得是,你我二人也算是共過生死,現在外面雖然沒有你的畫像,可大家也知道你幫我逃脫一事,還是留下來。”

    方雲岐陪着他演:“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難道你還想要回那個師門嗎,那個無情無義的地方!”歸厭語氣急了點。

    百閒在一旁看兩個人的神色,聞言看向方雲岐,一臉好奇,想讓他講出點什麼內幕來。

    方雲岐在心裏翻了兩個白眼,面上還要陪着歸厭繼續演:“前輩不知,我修爲低微,所以一直在師門被人嘲笑。只有歸厭師兄沒有看不起我,雖然他把我當做普通朋友,但我心裏一直都是敬佩他的,所以那日纔出手相助。”

    百閒點點頭,道:“竟有如此緣分啊。”

    方雲岐也覺得這戲演得差不多了,收了一收,道:“歸厭師兄,既然前輩也說我能留下,就讓我留下來幫你。”

    歸厭面色“爲難”:“你不必爲我如此。”

    百閒撫掌笑道:“我看如此甚好。”

    兩個人戲演完了,也覺得效果不錯。歸厭適時道:“今日我與方師弟坦白心事,不如先讓我送他回房間,我們再敘。”

    百閒一擺手攔住他,道:“不急,咱們可以先商議一下明日埋伏事宜,敘舊一事,不會晚。”

    方雲岐也想知道他費盡心思把自己留下來要做什麼,便也順着百閒的話道:“對,歸厭師兄,敘舊什麼時候都行,前輩有吩咐,咱們先聽前輩的。”

    “哎,談不上吩咐。”百閒嘆了口氣,“只是龍湖鎮這麼一鬧,九雲山的那幾個弟子加強了警惕,所以我們的伏擊難度增大了。”

    方雲岐主動猜測:“前輩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鬧大的一點,方小兄弟你與九雲山那些人待過幾天,或許能幫我們提供一些情報。”

    歸厭在一旁沒說話,給他遞了個眼神,方雲岐立刻爲難道:“前輩有所不知,雖然我與九雲山弟子們同行,但他們的消息從不讓我知道,所以我有心無力啊。”

    “這樣啊。”百閒思忖片刻,面色復又溫和起來,“看來這幾日果真辛苦,那就不勞方小兄弟費心,我讓幾個魔族兄弟去打探一番。”

    方雲岐歉疚地垂下眼,看向百閒:“既如此,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請前輩務必開口。”

    百閒點點頭,不再說話。

    歸厭見話題終於聊得差不多了,主動道:“既如此,我就先帶我這師弟回去休息。”

    百閒擺擺手,臉上滿是關切的笑,目送兩個人離開。

    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的時候,百閒臉上的表情也收了起來,他不做表情時,那張過於規整的臉上就顯得萬分詭異起來。

    一旁隱匿的魔現身站到他面前,百閒低聲和他耳語了幾句,那魔原地散了,不知所蹤。

    而剛剛拐過彎的方雲岐也猛地鬆了一口氣下來,看向歸厭:“你倒是信手拈來?”

    歸厭知道他指的是剛剛編出來的那個故事,臉上漏了一點笑意:“這是信任。”

    信任不信任的另說,但剛剛演這一齣戲,有個心眼都能看出來他倆的虛情假意,不可能這個魔窟之主沒看出來,還對他們和顏悅色,只能說這人心思比他們深重。

    方雲岐也拿不準自己猜的到底對不對,和歸厭說了自己的想法。

    歸厭:“他心思深重是真的,總之不要輕易說真話就是,明日的行動我肯定會去,不知他要如何計劃。”

    “怕是我也要去。”方雲岐知道百閒不會輕易信他倆的鬼話,大概也想讓他出面,看一看九雲山的反應,他笑道,“我還真是個餌,在哪都能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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