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藍的高燒持續不退,許寧陌喂她喫的退燒片起不了任何的作用;整個人迷迷糊糊,沒有一點清醒的意識,燒的乾裂起皮的脣瓣時不時夢囈,時而緊緊咬着下脣,緊皺着眉頭似乎在隱忍着什麼。
許寧陌知道她這場病是心病引起的,所謂的心病難醫,大概如是。
高燒到四十二度,病房內一片寧靜,護士在給斯藍輸液,醫生瞪着許寧陌沒好氣的罵道:你怎麼做人家男朋友的?高燒四十二度到現在才送到醫院,你也不怕她腦殼被燒壞了啊!現在的年輕人自以爲年輕身體好就天不怕地不怕,以爲喫兩粒藥就沒事了是不是!
許寧陌站在病牀邊,全神貫注的看着沉睡中的斯藍,眉頭依舊緊緊的皺着,臉色不在紅彤而是蒼白,呼吸孱弱,似有若無。醫生的話縈繞在耳邊,他不反駁,也沒反應。
藍斯辰,被燒壞腦殼的人是你!早知道你就該把一切都毀掉,爲何要留下這麼重要的線索,爲何要讓她知道這麼不堪的真相……你已經經歷過那麼不堪的事,爲何要眼睜睜看她重蹈你的覆轍。
說穿了,是你不夠愛她,如果你夠愛她就不會讓她再喫苦受罪。
可是——
阿斯,我還要怎麼更愛你,才能免你受這世間的苦楚折磨。
醫生見許寧陌一副木頭疙瘩沒反應的樣子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囑咐她要多給她潤脣,每隔一個小時要量一次體溫;三個小時後退燒就沒事了。
窗外的天色大亮,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進來,驅趕走病房裏每一處的陰霾,感覺應該是很溫暖的,可斯藍卻覺得無助與絕望,漫無邊際的黑暗與冰冷,怎麼都無法溫暖起來。
生命,像是一個黑洞,所有的一切都如數被埋進這個黑洞,什麼都不剩下,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斯藍睜開眼睛看到一夜未眠的許寧陌,冷峭的眉宇之間掩蓋不住的疲倦與擔憂,一直緊緊的握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緊緊抱着日記本。嗓子乾裂的疼,四目凝視住,一時無言,不知從何說起。
“沒事的,我的寶貝,沒事的……你看太陽出來了,黑夜總會過去的。”許寧陌開口,低沉的嗓音滿滿的心疼,眼眶紅了起來。
“寧陌,你是想哭嗎?”斯藍脣瓣一張一合,聲音蒼老而悲涼。
“因爲你不哭,你不乖,你應該哭的。”許寧陌捂住她的眼睛,黑瞳幽暗,乾澀的沒有一點的生機。他真的害怕她這樣的眼神,寧願她抱着自己嚎啕大哭,對自己控訴着命運與世界的不公平,而不是這樣不哭不鬧,像是沒有靈魂的娃娃。
斯藍拉開他的手,將他溫熱的手貼在自己冰冷的臉上,“寧陌,不哭……我也不哭!我沒事的……真的!你看,我燒退了,我會好起來……”
“是的,你會好起來。因爲你是斯藍,你是scorpio,你很勇敢。只是你的勇敢對我來說是一種殘忍。我多想你抱着痛哭,這樣我會覺得你很需要很需要我,我的存在對你而言無比的重要。”
斯藍脣瓣勾起蒼涼的笑,“就算我不抱着你哭,不和你鬧,這也不代表你不重要,不代表我不需要你,你知道的,對不對!”
“不知道。”許寧陌沉着臉色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斯藍嘆氣,“寧陌,現在我真的沒心情和你表白。”
輕盈而寵溺的吻落在她的眉睫上,呼出的氣體溫熱,是他獨有的氣息。
水眸裏閃爍着淚光,點頭:“許先生,很高興你能和我表白!”
在知道我是誰的女兒後,在知道我身體裏流着怎樣的血液以後,在我都嫌棄我自己的時候,你不嫌棄的,敢與我相愛。
指尖溫柔的拂過她的輪廓,脣瓣倚着淺顯的笑意,很高興自己能被她需要。
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季風穩闖進來迫不及待的開口,“秦心要生了,在生產室醫生說她很可能會……”
話還沒說完,眼神落在醒來的斯藍身上,“斯藍……你醒了。”
斯藍微不可見的點頭,“秦心……她……很危險?”
“醫生說她可能撐不了多久……她想見見你。”
斯藍垂下眼簾,這個時刻,爲何秦心還想要見自己。自己與她,已無話可說。
許寧陌說:“我去。”
他起身時,斯藍握住他的手,“我去吧。看她想對我說什麼。”
“你的燒才退,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
斯藍強撐着自己坐起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每喘一口氣似乎都要花費很大的力氣,眼皮很重,腦子也昏昏沉沉的,眼神凝望着他,“她始終是我姐姐……”着高許燒。
許寧陌受不了她用乞求的眼神看自己,心軟的說:“我抱你過去。”
斯藍和許寧陌穿上隔離衣,在護士的帶領下走進生產室,秦心奄奄一息躺在手術檯上,醫生正在爲她做破腹產手術,局部麻醉,秦心是清醒着,能感覺到醫生在自己的肚皮上劃一刀的感覺,沒有那麼疼,只是能感覺到而已。
或許現在疼與不疼,與她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面黃枯瘦,精神很差,頭髮蓬亂,或是疼或是緊張,額頭佈滿晶瑩的汗珠,沿着輪廓一直往下滾……
看到斯藍時,她咬脣,似有若無的聲音道:“你來了……”
斯藍根本沒有一點的力氣,整個人靠在許寧陌的身上,如果沒有許寧陌抱着她,支撐着她,此刻她一定摔倒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你想和我說什麼?”斯藍艱難的開口,沒想到她們居然會在這樣的環境下,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
秦心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是蓄起力氣說話,“斯藍,我撐不下去了……我知道自己過不了這一關!孩子在我肚子裏一天天的長大,我的一切都給了她……我知道,她會要了我的命,可我依舊想讓她活着來到這個世界上……”
斯藍沒說話,眼神飄了一眼醫生,醫生給了她肯定的眼神,秦心的身子已經油盡燈枯,能熬到這個孩子能出世,已經是一件奇蹟的事。
秦心枯瘦伶仃的手指伸過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抓住斯藍的手,差一點的距離就能握住斯藍的手,可是她沒力氣了……手指僵硬的頓在半空中,秦心渴求的目光凝望着她,“斯藍,我前後害死你兩個孩子……現在我還你一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