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教鞭猛地抽在推車把手上。
麥叮咚鬆手避開,整個推車振動,最頂上的土豆滾落下來,他不滿地說,“兇什麼。”
院長還想抽動,教鞭尖部被一隻手捏住。
“犯錯了要受罰!”她厲聲訓斥,擡頭卻撞入對方毫無情感的直視裏。
鞭子被輕易抽走丟入雪地,院長虎口振的生疼。
她後退兩步,瞬間閉口不語。
麥叮咚微微俯身將車子推下斜坡,好奇地問鍾陌執:“你怎麼做到的。”
“打就行。”
對話戛然而止。
意識到這樣說話過於兇,鍾陌執又裝作高深的樣子改口,“他們傷害不了我。”
“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麥叮咚抿嘴,視線有些飄忽。
他該不該告訴炸鬼,他馬甲掉了。
暴躁的芯子已經不小心暴露了。
地下室黴味很重,進出的人無一不面露疲憊,反覆做着枯燥勞累的搬運工作,不乏修士踩爛土豆泄恨。
大量的土豆堆在角落,幾個修女見到麥叮咚連忙跑去,“謝謝你,我們及時到了,都沒事。”
“那就好。”
她們短暫停留就又爬上木梯離開。
“檢查一下這裏吧。”準確來說,這是個半地下室,牆壁最上方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能夠瞥見外側走的走動,
麥叮咚屈指敲敲牆壁,不放過任何可能藏着密室的機關。
一人咚咚從梯子上躍下,不鹹不淡地乜視麥叮咚,“這裏我檢查過了,沒什麼東西。”
麥叮咚眯眼,被任務員略帶鄙夷的語氣弄得不愉快,“你是修士,不需要勞動嗎?”
“需要。”任務員手掌在寸頭上撫了兩圈,“昨晚我出去檢查過,四周都是懸崖,所以破局的方法一定在修道院。”
“既然沒什麼東西,怎麼不去別的地方找線索?”
“院長媽媽在。”任務員聳肩。經歷數不清的除怨任務,他早已習慣隱藏和躲避。
只是喀噠一聲,讓他不由皺起眉毛。
另一位新人除怨師屈肘一推,白牆頓時碎開,露出裏面的小小空間。
“咦?”剛卸下土豆的修女狐疑地看過去,又被另一位修女匆匆拉走。
麥叮咚站在鍾陌執身側,握拳同時往邊上砸去,短短几秒,一副藏在牆壁裏的照片顯露。
“好熟悉。”
依舊是修道院的大合照,但——
視線停在了某個位置,麥叮咚扭頭驚呼:“多了一個人。”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就寢樓裏相片上的空缺,這下算是被填上了。
因爲過於專注,麥叮咚湊得過近,額頭差點砸在牆體的碎裂處。
“謝謝。”撤離鍾陌執護他額頭的手掌,麥叮咚彆扭地笑笑。
任務員鬱悶地踩碎一個土豆,“小地方的除怨師都能發現。”
麥叮咚並不理他。
這位所謂視感厲害的除怨師,從一開始見面就帶着審視和傲慢,他沒法心生好感。
再看合照,那位多出來的修女身材嬌小,笑意溫暖。雖然也是端正地站着,但天然帶着暖意。
手背被被拇指擦過,麥叮咚渾身一抖,隨即被男人牽住了手。
他有些不知所措,然後才意識到,鍾陌執在引領他。
指尖從合照上滑過,停留在修女身上。
“凸起來的!”麥叮咚驚奇道。
鍾陌執斜靠牆,淡淡嗯了聲。
可惜除了合照,再也找不到其他異處。
任務員從身後過來,“最近的怨氣載體都是來路不明,包括你們看到的水晶球。”
“沒有準備就被拉入怨靈空間算我失策。”
“作爲新人,還是少亂跑比較好。”他撂下一句就轉身離開,顯然對“小地方”的除怨師沒有興趣。
麥叮咚並未放在心上,呢喃地自語,“爲什麼所有照片裏都沒有她?”
“還記得那個村子嗎?”鍾陌執忽然開口。
“嗯?”麥叮咚一愣,“記得。”
“那個世界的產生原因,知道嗎?”
“唔。”
麥叮咚皺着眉,彎腰爬上木梯,隨後迫不及待地回頭給出答案,“怨氣下沉在村子。”
“差不多。”
炸鬼以前向來不關心怨氣源頭,只是幾乎目空一切地直接炸掉所有。
他兩步跳上地面,試圖用貧乏的詞語去解釋清楚,“這些世界運行的方式,在於主體的記憶和意願。”
麥叮咚雲裏霧裏。
半天,他又忽地歡呼,“它認爲那個修女不該存在在修道院!或者是修道院不接受她?”
“嗯。”
“可是爲什麼。”神父又沮喪起來。
鍾陌執望着結隊離開的人羣,安撫他,“不急,慢慢來。”
教堂遠遠傳來鐘聲,麥叮咚並未奢望一根布條能靜止時間。佇立在雪地裏,他吸了下鼻子,“該晚飯了。”
也許因爲下午的平靜,晚飯出奇的豐盛。
院長擺着笑臉讚賞衆人辛勤的勞動。
要不是看見碗裏是小米粥,麥叮咚甚至會懷疑面前幾個修士喫的是什麼美食——
高度緊張之下,只是簡短几句誇獎和炒洋蔥,都讓一些外來者面帶感激的笑容。
晚禱就沒有這麼順利。
悠揚的神樂之後,院長不知從哪裏端出焦黑的火盆,盆中火焰搖曳。
她雙手放在胸前,虔誠地鞠躬。隨後說出讓每個人驚駭的話語。
“今日已向上帝懺悔,接下來請大家,安靜地將它燃燒乾淨。”
沒有人說話,月光穿過五色玻璃,將內外隔成兩個世界。
這時的院長格外有耐心。
她微笑地看向第一位修士。
那位修士神情麻木,沒有一絲猶豫地站起,停在火盆前。
“原諒我的罪過。”他俯身,乾脆地將兩手穿過火焰,任火舌舔舐肌膚、肌肉。
焦味、毛髮燃燒的臭味。
麥叮咚聞不見,卻能聽到火花炸裂聲。
他嘴脣發白。
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厭惡。
胳膊被捅了兩下,麥叮咚扭頭,陸世延從右側遞來一個小紙條:先不要出聲,違抗院長會被關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