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已經停了，空氣中隱隱有泥土香甜的氣息。
訓練後她身上出了薄薄一層汗，想着快些回去洗個澡。
不經意擡眸間視線落到對面，奶茶店屋檐下，一對男女站在一起說着什麼，女孩擡起頭，臉色泛紅，紅脣張張合合。
少年手裏則提着一杯奶茶，熒光招牌發出的光映着他黑沉的眸。他臉上略有不耐之色，似乎在忍着什麼。
虞間定睛一看，居然是岑蕙和蘇恔染。
可能是某種感應，蘇恔染懶懶擡眼看過去，與她四目相對。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八班的……蘇恔染，我看過你打……”岑蕙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止住了話音，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馬路這邊的虞間登時就是一震，倉皇轉過頭就要離開，眼神飄忽，腳步凌亂，差點沒把自己絆倒。
她幾乎小跑起來。
馬路那頭，目光緊緊追隨着她的蘇恔染輕輕一笑，說句“失陪”便追了上去。
不過這追隔着一條馬路，隔了川流不息的車輛，但居然默契地踩到了同一個節奏上。不同的是，她小跑，他大步走。
下一個路口，交通燈緩緩轉綠，蘇恔染大步流星邁向了對面的人行道，手裏的奶茶微微散着熱氣。
見蘇恔染離開，岑蕙愣了好幾秒纔跟上去，趕到路口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着交通燈變紅，少年的身影在車流之間消失不見。她懊惱地跺了跺腳，十分遺憾。
虞間心虛地回頭看，只見本該在奶茶店門口跟女生談笑風生的蘇恔染不知何時已經和她走在了馬路的同一邊，正朝着她這邊踱步過來，脣角隱有笑意。
她瞪大了眼睛，加快腳步，更加心虛了。
不到十秒，身邊就多了個人，跟她並排行走。
蘇恔染側頭看她，手裏的奶茶遞過去，溫聲道：“辛苦了。”
這是獨屬於蘇恔染的聲線，莫名聽得她抓心撓肝的，跟記憶深處的聲音完全重合，好似穿越了時空。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虞間心虛地別看眼，只看着人行道的地磚。
她知道躲不開。如果他真的想跟的話。
“咱弟告訴我的。”
虞間：“？”
“那是我弟！”好容易在心裏掰扯清楚關係的虞間氣得跳腳。
這麼看來她的手機號也是林柯愈告訴蘇恔染的，真行！
“嗯。”蘇恔染也不反駁，只把奶茶袋子塞進她手裏。
虞間緊握雙拳，堅決不給他一絲塞進來的機會。
蘇恔染也不勉強，但也沒有收回手：“喝一口，就一口行不行？”
“我不喜歡喝奶茶。”虞間冷漠回絕，繃着小臉，努力凸顯自己的不滿，希望某人能識趣地離遠一點。
奶茶被收回去，沒等虞間鬆口氣，骨節分明的大手又伸過來，溫軟的觸感按壓在她額頭。
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手還輕輕蹭了蹭。
虞間眼睛不受控制眨了眨，小幅度晃了晃腦袋，企圖躲開他的手。
頭頂上響起他低沉的聲音：“別動。”
她下意識就不動了，瞪大眼睛看着他用紙巾在她額頭上蹭了又蹭。
路經垃圾桶，蘇恔染把手裏的紙巾扔進去，偏頭去看虞間，怎麼看都看不夠。
直到頭上那隻手撤回，虞間纔看清了景象。他剛剛好像是，在給她擦汗？
儘管之前體內的躁動因子已經被平復下來，可是剛剛一路小跑，又出了一層汗。
臉不爭氣地燒紅了，虞間懊惱地擡步往前走，心裏天馬行空地想自己的背影一定要瀟灑。
她絕對不能心軟。
只是她哪裏擺脫得掉蘇恔染，少年稍微放快步子就輕鬆跟上了她。
手裏一重，虞間下意識握住了，溫熱的觸感讓她在夜風中有些舒服。低頭一看，那杯奶茶穩穩被她握在手裏，液麪隨着她的步伐悠悠晃動。
“暖暖手。”頭頂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一點也沒因爲她的躲避而生氣。
可是，現在明明是夏天呀。
虞間忽然有些無力，肩膀瞬間垮下來。
眼看着小姑娘情緒變得低落，蘇恔染心裏揪了一下，但他還是強撐着精神：“別有壓力，我做什麼跟你沒關係。”
他很想摸摸她的頭髮，可是抑制住了。
“我跟你說過了，”虞間擡起頭看他，眼底映着路燈的光，“我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良久，她加了一句：“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只想一個人好好活着。”
她覺得，一個人好好活着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蘇恔染在她眼裏看到了無法忽略的認真，她是真的在描繪自己的歸處。不是一時興起。
“想結婚的話，到法定年齡我就娶你。”
“不想結婚的話，”蘇恔染頓了頓，“我可以陪你戀愛一輩子。”
虞間直接就火了，上一輩子她那麼想嫁給她，他只會說等等等等等，等個屁啊等！
果然傷痛是不能輕易揭開的，想起來還是那麼疼。
“你滾，我不想看見你。”虞間把奶茶塞進他手裏，眼眶微微發紅。
下一秒，女孩憤憤往前走，腳步踩得噔噔響。
蘇恔染下意識接住奶茶，愣在了原地，隨後趕緊擡步追了上去。
怎麼也甩不掉身後這個人，虞間鼻子忽然有些酸，她努力遏制住糟糕的心情，瞪大眼睛不要讓淚水流下來。
蘇恔染隱約看見她眼角處的晶瑩，整個人都慌了。他以爲自己終於可以不爲任何人苟延殘喘，現在僅僅是爲了她活着。可是，她不喜歡他，甚至是排斥。
“虞間，我知道你現在很不開心。”
“對不起，幫不到你。”
“我只是想對你好。”
“你最近很忙，我會……會少來打擾你。”
“但是，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不然我會心疼。”
“我只有一個目的，等一切結束，等高考結束，能不能把我放在第一位考慮考慮？”
虞間裝作沒聽到，只是步子亂了節奏。他每說一句，她就覺得他虛僞一分。
她不想解釋，也不想反駁。
“呦~這不是大名鼎鼎的一中校霸染哥嘛！”
前方傳過來一聲調笑的聲音。
少年頂着路燈光，眼下有小片睫毛投下來的黑影，可還是遮不住他那雙明亮的桃花眼，嘴角輕微勾起，看笑話似的抱臂而站。
虞間擡頭，眼睛還是有些紅紅的，她一眼就認出來對面的人，是最近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陸逡。
她不禁又開始思考，上輩子根本就沒見過幾面的陸逡怎麼老是來找她？
蘇恔染冷着臉把虞間護在身後，面色不善道：“是你老子我。”
那次送奶茶不算的話，陸逡這算是第一次跟蘇恔染正面剛上，也沒意料到他居然是這麼個性子。
跟傳說的淡然冷漠不太像。
愣了兩秒，他視線躍過蘇恔染落在他身後的虞間身上，一秒笑開：“真巧，我們家虞間也在啊。”
虞間：“……”再犯賤就過來看我打不打你。
蘇恔染眉頭緊皺，冷冷吐出一句話：“老子家的。”
虞間：“……”再次無語。
“是嗎，我看她也沒要你的奶茶不是？”陸逡桃花眼上挑，透着一股子壞。
“不勞你費心。”
“今天我算是開了眼了，沒想到所謂的冷漠不近人情的染哥在小虞間面前這麼多話。”陸逡笑着，大老遠就看見蘇恔染跟在虞間後面說了一路的話。
而虞間一直低着頭走路。
就四個字來形容形容他吧：低聲下氣。
蘇恔染面上有幾分不自然，語氣凌厲：“老子樂意。”
眼看着虞間要暗搓搓跑路，陸逡笑意更深了，故意勾着蘇恔染說話分散他注意力：“染哥不要那麼霸道嘛，又不是隻有你喜歡小虞間。”
虞間也明顯發現了陸逡好像是有意幫她離開，對着陸逡擺擺手以示告辭。
“你有意見？”蘇恔染輕飄飄看了他一眼，眼神裏都是警告的意味。
陸逡攤攤手：“當然有。”
少年走過去：“既然有，那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說說。”
陸逡此時已經一米八五，比蘇恔染低了一公分，站在一起幾乎不顯。
兩人豎起了全身的刺，在人行道上對峙。一個滿面冰霜，一個笑裏藏刀。
良久，陸逡笑嘻嘻開口：“她走了。”
蘇恔染：“……”
蘇恔染愣了兩秒後猛地轉身，身後的人行道上零星有幾個人，卻沒有了虞間的身影。
再次轉過身對上陸逡看笑話的眼神，他活動了一下脖頸，黑眸升起幾分慍怒：“挑個地方吧。”
陸逡桃花眼尾微微泛紅，似是氣怒，他開口應道：“好啊，等很久了。”
虞間並沒有直接回家，只是就近找了個麪館閃身進去，點了兩份牛肉麪。
陸逡也太奇怪了，她可以肯定，陸逡肯定不是對她感興趣……而是另有目的。
他和蘇恔染之間莫名有火藥味。
正出神間，店裏進來一個小姑娘，她面上有些慌亂，推門過猛，門上的風鈴叮叮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