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川憂心忡忡地說：“他從西山龍宮內部帶走白離雲，西山龍宮只是這個巨大溶洞被開發出來的一小部分，我猜測，西山龍宮內有一個通道通向更深處，白離雲就在那裏，他們都還在這座山的山體內，可溶洞中地貌複雜，不好突破。況且他有炸彈，就更不能輕舉妄動，一旦炸彈在山體內爆炸，造成坍塌，這裏是喀斯特地貌，山石滾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和傷亡。”
爲了保證白離雲不暴露，林子川關閉了微型通訊器的麥克風，所以林子川能夠聽到白離雲那側的聲音，而白離雲那一側聽不到林子川這一側的聲音。
“是尹問，果然是他，我認得他的聲音。”林子川聽着白離雲那側的對話，說。他咬牙切齒道：“這個傢伙，大搖大擺跑到警局來，用一個所謂的黑影老師的故事，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尹問？”管明淞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是說，意圖劫持我的人，也就是碎屍案的兇手，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畫家尹問？”
“是他。我想肯定有另一個出入口，不在溶洞內，而在這座山的某個位置。西山龍宮作爲旅遊景點，人流量衆多，他不可能大搖大擺在景點裏面出出入入，他肯定是在野外挖了條通道。”
管明淞想了想，說：“林警官覺得這條通道是尹問自己挖的嗎？”
“難道他還有幫手？”
管明淞卻搖搖頭，“我覺得，通道有，通道的一頭也確實連通溶洞之外的某個角落，但不是人工開鑿的，而是天然形成的。”
“什麼？”
“大自然鬼斧神工，這個溶洞內藏玄機、四通八達，很正常啊。自己開鑿通道多麻煩啊，而且不依靠工程隊的話，沒個幾年鑿不出來，所以我覺得，這條通道是天然形成的。尹問如果精通地質勘探的話，花點心思，能找得出來。”
“他一個畫畫的，還懂地質勘探？”
管明淞卻道：“這人不是號稱當代達·芬奇嗎？達·芬奇可不就是個全才。”
林子川覺得頭痛，“那現在怎麼辦？找景區工作人員和地質專家協助？”
“林警官問我？你辦案還是我辦案呀？”
“嘿？管明淞，你……”
沒等林子川說完後半段話，管明淞立即道：“林警官求我的話，我或許能幫上忙。”
林子川一臉懷疑地看着管明淞。
管明淞說：“有地質專家推斷，西山龍宮的深處，就像個四通八達的巨型宮殿，天然形成的通道目前所知的就有四十個以上，跟迷宮似的。尹問走的是哪條通道，四十多個出入口一個一個找，時間不允許。但如果我們把這個迷宮的大致地形畫出來，是不是就好找得多了呢？”
林子川卻說：“據我所知，這個巨型溶洞未開發區域還是個謎團，根本沒有地形地圖可供參考。”
“把目前所掌握的這座山體的數據全部發給我，我可以畫出溶洞地形。”管明淞信誓旦旦地說。他指着眼前的大片羣山說：“喀斯特地貌，由地下水與地表水對可溶性岩石長年累月的溶蝕與沉澱形成，這種緩慢的變化有它自己的規律，找到這種規律，就可以建立模型，然後求解。就跟推導出數學公式，再將數據代入公式求解的道理是一樣的。”
林子川目瞪口呆。他現在有點懷疑管明淞是白夜安插在這場遊戲中助他通關的npc。
“可以。你要的數據，我幫你去聯繫。”林子川一邊說，一邊撥通局裏的電話，說明情況，找相關單位搞定數據。
林子川找來景區工作人員，出示證件，要來了白紙和筆，給管明淞用。
管明淞趴在地上全神貫注地計算，同時周巖聯繫上了林子川。
“林隊，我和特警同志已到達西山龍宮附近，已經控制這片區域，接下來要怎麼做？”
林子川看着認真工作的管明淞，說：“歹徒手裏有炸彈，一旦惹急了他，引爆炸彈，損失就大了。不急，先等溶洞深處的地圖畫出來，再一舉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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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深處，或許這裏可以稱爲一個地宮。
地宮中，尹問將燈盞一個一個地點亮，白離雲終於看清了這裏的全貌。
這個地宮比白離雲想象中的大很多，四周的石壁和大大小小的鐘乳石上繪着壁畫，壁畫栩栩如生、美感十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畫作者是尹問。
尹問一邊點燈，一邊解答白離雲的疑問：“我在殺人之前，對黎蔭說畫室借我用幾天。黎蔭的畫室是我出錢支助他買的，我說要用，他便乖乖把鑰匙給我了。後來我借黎蔭之名，把姜燕和歐陽希約到畫室，在那殺了他們。拋屍的車輛是我盜的，拋屍的也是我，但我很小心，沒有留下指紋和腳印。事後，我找到黎蔭，讓他開車去繪明路幫我買一些畫材，順便幫我扔掉一袋用完了的顏料罐。他以爲是我的車，就開車去了，我算準他途中經過的第一個垃圾站就是我拋屍的垃圾站，他會下車扔掉顏料罐，同時留下腳印。”
“那黎蔭爲什麼會在拋屍點附近轉悠？”
“我讓他去的。我指導他畫人物，我跟他說要畫好人物，就要多觀察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讓他在那條街上觀察行人，是我佈置給他的作業。”
尹問把所有的燈盞都點亮了。白離雲看着這裏精美的壁畫，認出來上面是中國神話中的人物，他對尹問說：“我記得在年初的一次採訪上，你說你在研究如何將油畫與中國神話傳說相融合。”
“沒錯。我打算將這個地方打造成類似敦煌莫高窟一樣的藝術殿堂。”尹問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對了白法醫，我忽然想，既然你喜歡我的畫，不如就讓你欣賞欣賞我的絕世神作吧。”他一邊說，一邊將蓋在一面石壁上的巨型黑色幕布扯了下來。
這幅驚世作品出現在白離雲眼前時，白離雲瞳孔放大，嘴脣微張。他是個懂畫的人，一眼就知道這幅壁畫的藝術價值有多高。
壁畫的主題是一個古老的東方傳說：伏羲造龍。傳說伏羲取蟒蛇的身、鱷魚的頭、雄鹿的角、猛虎的眼、紅鯉的鱗、巨蜥的腿、蒼鷹的爪、白鯊的尾、長鬚鯨的須，創造出了龍。
這幅畫最重要的當屬伏羲的塑造，傳說中伏羲人首蛇身，可爲了美感尹問顯然不打算這麼畫，他筆下的伏羲是人身，但影子是蛇身。
伏羲是浮雕油畫的畫法，這讓他更立體，他像是個真實的有骨頭的人，彷彿下一秒就要從壁畫中蹦出來。
只可惜，伏羲缺少腦袋。這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白離雲注視着壁畫上的伏羲，突然之間毛骨悚然。
這個伏羲，跟真人一樣大，他不是平面的，而是立體的，他不是空洞的繪畫，他有骨頭架子，他有身體，只可惜缺了個腦袋。
白離雲顫聲道：“姜燕缺少的四肢骨頭，歐陽希缺少的軀幹骨頭，莫非……”
“沒錯。我取出來給伏羲用了。”尹問癡迷地撫摸着伏羲的身體，說：“他們的骨頭現在鑲嵌在壁畫上，成爲伏羲身體的一部分。我把姜燕和歐陽希的腦袋、軀幹、四肢運到這裏，一開始我的想法是保留部分筋肉並用藥物處理，但比劃了一下覺得效果不太好，所以剔除了筋肉，只留下白骨，白骨處理之後再嵌入石壁。給了伏羲骨頭後，我再在上面作畫，畫出他的身體、衣裳。”
白離雲氣紅了眼，“你是怎麼選中姜燕和歐陽希這兩人的？”
“骨相。我畫人物的時候很注重人的骨相，四肢、軀幹、頭顱，都是骨相，我喜歡美的骨相，所以要找到最好的骨相來給伏羲用。我跟國內各大美術學院都有合作，比如畫展、講座、捐贈，各種各樣的合作，於是我就有機會見到許許多多的學生，我在他們之中挑選我想要的骨相。”
“所以姜燕的四肢和歐陽希的軀幹就入了你的眼是嗎？你這個瘋子。”白離雲罵道。
尹問笑了，“天才就是瘋子，瘋子就是天才，只不過這世上總歸是愚人佔多數，愚人不能理解天才，才把瘋子的帽子強加到他們頭上。”
尹問一步一步走到白離雲面前，輕聲道：“你不覺得我是個天才嗎？你看，我製造出了完美犯罪，把你們警方耍得團團轉。”
“你錯了。”白離雲沉聲道，他死死盯着尹問，一字一句地說：“這個世界上，從來，絕對，不可能存在完美犯罪。風過留痕，任何犯罪都會在這世間留下痕跡。就我們警隊的分工來看，痕檢搜取的是犯罪現場的第一痕跡；偵查，則是從更大範圍的社會關係中找到線索；而我們法醫，跟屍體對話，聽到屍體的聲音。”
尹問的臉色沉了一沉，冷笑道：“所以屍體上那些小蟲子就把你引到這兒來了是嗎？”
“從科學上講確實是那些蠅類幼蟲引我來的，但此時或許可以稍稍迷信一下。”白離雲說，“也許真正引我來的，是姜燕和歐陽希不安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