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神『色』淡然,不避不閃,直視重萬山。
案上香爐煙霧氤氳。
擡來靈石的僕從跪伏地上,不敢擡頭。
一切彷彿一副無聲的畫。
許久。
重萬山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他凝重的視線定定看着方黎,一字字開口:“茲事體大,下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竟沒有一口絕!
方黎哂然一笑,彷彿一切皆預料之內,他道:“好,那本尊就等門的好消息了。”
說着懶洋洋的站了起來,視線掠過謝懷,溫柔的笑着道:“夫,此間事了,我們走吧。”
謝懷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黑眸深深的看着方黎,起身同他離開。
傅君陵坐立難安,神『色』複雜。
直到方黎和謝懷都離開了,傅君陵才起身看向重萬山,皺眉開口:“門方纔不妥。”
重萬山面傅君陵,神『色』恢復了和煦,道:“有何不妥?”
傅君陵眼神凝重,道:“自古正邪不兩立,魔頭那般過分的要求,門就該當場絕,而不是說可以考慮,若讓那魔頭以爲我正道仙門可欺,只會變本加厲。”
傅君陵不否認這段時間,和方黎的相處令他有所改觀,但方黎剛纔咄咄『逼』,委實欺太甚,若這樣重萬山也忍了,甚至願意給出五成賦稅,這和魔頭同流合污有何區?
魔道終歸是魔道,大是大非上不可混淆,這件事決不可以答應。
重萬山眼神變幻。
他又何願意容忍那魔頭?魔頭此舉已觸及了他的底線,此魔非除不可,重萬山心中滿是殺意,但現卻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這段時間他已觀察魔頭許久,魔頭確實是孤身前來,實是狂妄自大至極,方纔他說需要時間考慮,根本不是打算答應魔頭,而是放鬆他警惕的緩兵之計。
而且有些事,無需說給傅君陵知道……
重萬山『露』出無奈之『色』,嘆道:“我只是不想這望山城血流成河,爲了黎民蒼生,只能暫時穩住魔頭,再思抗之啊。”
傅君陵冷哼一聲,他這段時間幫重萬山擦屁-股,跟着魔頭到處跑,眼看着重萬山當縮頭烏龜,這麼久了都沒有什麼舉措,早已有所不滿。
事到今還滿口仁義,說到底只是怕了魔頭而已。
“門若是真的答應了魔頭,這件事傳出,丹山門將靈仙界臉面掃地,還望門三思而後行啊……”傅君陵冷冷道,說着拂袖而,這的事他是管不了了。
兩不歡而散。
………………
謝懷看着方黎的背影,黑眸沉沉。
丹山門五成賦稅。
這是要了重萬山的半條命,重萬山若是答應了,從此靈仙界都要擡不起頭,唾罵。
當初雲間闕是被魔道大軍壓境,生死關頭『逼』不得已,纔不得不妥協,且交出的只他一而已……但即便這樣,也被不少暗中詆譭,傳出許多風言風語。
而重萬山眼看魔頭望山城胡作非爲,不但不敢應,甚至答應這般喪權辱國的條約,傳揚出,可比雲間闕還要羞-辱百倍,從此丹山門都無顏再稱正道仙門。
方黎漫不經心的笑:“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那老傢伙,可是貪婪的很啊,五成賦稅,相當於他半條命,怎麼可能會答應呢?
事實上,原中重萬山也沒答應,不但沒有答應,現應該已經盤算着,怎麼來殺自己了吧?
謝懷看着方黎毫不乎的模樣,那般隨意,彷彿根本不乎,自己這樣做的後果……
這段時間,他一直跟着方黎,親眼目睹這個所作所爲,這雖有些肆意輕狂,偶爾看似天馬行空,但實則行事有有度,甚至心存善意、溫和寬容,從不做真的會傷害的事。
所以他之前一直以爲,方黎鬧夠了就會收手。
可是這一次,謝懷忽然看不懂了。
他不懂方黎爲何要將自己置身險境,更不懂方黎爲何定要『逼』迫重萬山、不留絲毫餘地。
難道,真的要同丹山門開戰嗎?
謝懷眼神微暗,雙手握緊,眼底深處是掙扎之『色』。
他委實不願看事走到這個地步,但是……果執意開戰,大開殺戒波及無辜,我必不可能——視而不見。
方黎望着謝懷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彎起眼睛笑了笑。
這就是想的太多,包袱背的太重,這樣活的可是很累啊……
他一把拉起謝懷的手,輕笑:“陪我轉轉。”
………………
方黎離開了望山城。
望山城外有落神川,落神川貫穿鶴蘭州,綿延萬,滾滾不絕。
離望山城約十路的地方,依着落神川,坐落着一個村落。
村落稀稀疏疏的立着一棟棟小竹樓,村民衣着樸素,老孩童笑顏開。
好一個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
行走靜謐的小路上,望山川脈絡流水迢迢,確實令心愉悅……只是,方黎爲何要來這?
謝懷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方黎卻並不意謝懷的想,他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這一切這麼的熟悉,厭睢的記憶,像是刻這具身體的骨子,即便不用刻意想,即便是閉着眼睛,也知道該往哪走。
這是厭睢心心念念,但之後十年,都再也沒能來的地方。
好,還和以前一樣。
他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個賣糖的老爺爺,爲他喜歡,師兄每次下山,都會給他帶老爺爺做的糖……
他記得每每到冬天,村東頭的大媽,會做糖葫蘆分給村的孩子,他偶爾會偷偷溜下山,和村的孩子們一起討糖喫……
他記得他不想修煉,想要偷懶的時候,師兄總會偷偷的帶他下山,路過村子,還會讓村民們幫忙保密,不要告訴師父……
這有他所留戀的一切……
所以死之前,一定一定,要再來一趟。
方黎當初看的時候,不明白厭睢爲何一定要挑釁重萬山,也不懂他爲何一定要來這走這一趟,突兀的劇,沒有由的挑釁鬧事,好像一切只是爲了昭示,他是個罪該萬死的魔頭……
但當他成爲厭睢,擁有了厭睢的記憶之後,這一切便都懂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故地重遊、手刃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