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電話那頭極安靜，如果不是男人低緩的呼吸聲，倪歡幾乎要以爲那邊根本沒人在聽。
兩人就這樣對着手機靜默了足有五分鐘，倪歡承認，在耐心方面，她比不過這男人。
“陸祈佑……”倪歡輕吸了口氣，“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仍然安靜，就在倪歡想掛斷的時候，男人才低低出聲：“……我以爲，你不會想見我。”
他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倪歡彷彿能看見陸祈佑此刻的表情……
他一定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那雙凌厲的丹鳳眼此刻眼尾微垂，要是在她面前，他不會敢看她。
這樣一個陸祈佑，明明昨晚他是施暴的那一方，可這一刻，倪歡忽然同情他。
她啞聲問：“你在哪兒？”
“……能看見你的地方。”他說。
倪歡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什麼，她擡起頭，目光落在陽臺上，起身走出去。
涼風拂面，外面是夕陽日暮的天。
倪歡走到陽臺邊緣，往下看去，就看見陸祈佑的身影，他背靠着車門，面朝她的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身後是一片寧靜廣闊的夕陽，燒成了火，而陸祈佑安靜地站在那兒，凝視着她，似乎這一瞬就是永恆。
然後，倪歡聽見電話裏，傳出他的聲音。
“你要是不想見我，我現在就走……”
“然後呢？”倪歡靜靜地看着他，低聲問，“陸祈佑，我要是一輩子不原諒你，你打算關我一輩子？”
陸祈佑閉了閉眼睛，有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自嘲意味很濃：“我原本以爲，這世上沒什麼會讓我失控……”
可她只用簡單一句話，就能將他的理智瓦解，讓他徹底崩潰。
“你好好休息，外婆做飯很好喫，你應該會喜歡。看見我可能會讓你沒胃口，我先走了。”
說完，他切斷了通話，最後擡頭看了眼陽臺上的倪歡，重新坐進了車裏。
倪歡握着手機，眼睜睜地看着陸祈佑從她面前離開。
那個膽小鬼，做錯事以後，連跟她面對面的勇氣都沒有……
晚飯，是倪歡和老太太兩個人喫的。
陸祈佑說得沒錯，老太太做了幾個家常菜，都是她喜歡的。
“阿祈跟我說了，你喜歡口味清淡的……嚐嚐，好不好喫？”
倪歡每樣都吃了一口，認真道：“很好喫。”
這是真心話。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倪歡的眼神卻有些心疼：“阿祈說啊，你從小就沒有母親，吃了很多苦……你跟阿祈都是兩個可憐孩子……”
倪歡有些食不知味。
她筷子撥弄着米飯，半晌，纔開口說：“我對陸祈佑，其實並不瞭解……”
少女時期她愛上陸祈佑，就像愛上一個華麗的夢，於是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最後落得一身傷。
後來，她心灰意冷，陸祈佑卻終於看見她，一步步靠近她，他小心翼翼，對她有求必應……可她呢？
倪歡想，可能不懂如何去愛的人，不止陸祈佑，她有何嘗不是，甚至……她比他做得更糟糕……
喫過晚飯，倪歡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間休息。
老太太給她安排的，正是掛着全家福的那個房間。
倪歡泡了個澡，穿上睡裙後，身上那些傷痕就藏不住了。
她伸手碰了碰，還是疼的。
但她比誰都能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