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人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季遐身上,很多人都知道,這位‘主薄’大將軍是本地新都督手下的紅人,他的決定應該能夠決定這場騷動的最終解決方案,並且爲這座城市在未來一段時間的走向產生深遠的影響。
他們帶着期待,並且認爲這是理所當然的選擇題,雖然他們隱約感到季遐不會屈服,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覺得季遐必須得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纔行……
不過季遐已經有答案了。
本來就想給他們點厲害看看,現在又來了這樣一出……
他倒是不準備自己動手了,只是禮貌地推開婆羅門搭在他衣角上的手,讓對方以爲季遐是打算解釋,所以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然而季遐卻對身邊的婆羅門說道:
“你們向我說明‘傳統’之前,應該自己想一想這片土地的生存法則。”
“我們老家有一句格言,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而在這片土地上,最傳統的居民被你們當做奴隸,現在連當兵都要受到辱罵,你們竟然還有臉提‘傳統’這兩個字嗎?……”
說着,季遐突然推開身邊擁擠着的婆羅門和僧人,反而走進那些旃陀羅當中,轉身面對着對面的高種姓人,並對士兵下令:“我家主公寬宏大量,願意接納所有順從的人民,但也不該由這些人處處指手畫腳!”
“你們過去是旃陀羅,但你們現在是阿拉託伐白象軍的一員!”
丘老八小聲糾正:“是阿拉伐陀……”
“你們本該能與大魏國的虎豹騎平起平坐,卻不應該是軟弱的飯桶。我現在給你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讓我看看你們的決心有多大!”
季遐厲聲呵斥,婆羅門們終於明白季遐的意思了,領頭的慌忙道:“誰敢過來?可惡的旃陀羅……”
還有人指着季遐,似乎對他的‘背叛’很生氣,雖然季遐並不知道自己哪裏背叛了他們。
丘老八生怕季遐說了沒用,正拔出劍,要給這些土著士兵帶個頭。
卻看到勇氣與怒火在這些士兵的雙目中燃燒——
有人對婆羅門大喊:“你纔是旃陀羅!”
也有人辯解:“我們受到小花阿闍梨點化,我們也是婆羅門了!”
還有人喊道:“可惡的白人,去死吧!”
吼罵聲在一瞬間擴散開來,雖然這些吵吵嚷嚷的士兵一邊放着狠話,一邊看向季遐,一開始的時候,倒是顯得有些猶豫,很多都想要確認他的態度再行動。
然而與此同時,已經有更加兇狠、更加憤怒的士兵被其他同袍所鼓舞,衝上去、用長矛與刀劍刺入了婆羅門肥胖的身軀;轉眼間數人倒在地上,噴涌的血液讓更多士兵發了狂,他們逐漸放開手腳,不顧其他婆羅門轉身逃走,卻持着武器追了上去……
季遐看着這一幕,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言阻止,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
畢竟在如今的印度社會,種姓制度還只是一種普通的奴隸制度,沒有隨着後來的改革、開始融入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其實也未必需要鬧到這個地步。
不過自從雅利安人入侵之後、種族隔離的思想被廣泛地推廣開來,在北天竺的絕大多數區域內,有一羣人已經被丟到了社會的最底層。
又黑又矮的他們被膚白而高大的雅利安人普遍地奴役着,被實行生育隔離,不僅在宗教與生產上承受着不公平的對待,人身安全不被社會的規則保護,出現在高等人的地方甚至還需要拍擊木板顯示身份、以方便與他人進行區分。
婆羅門看不起他們,卻不知道這些又黑又瘦的賤民纔是最‘傳統’的原住民,他們待在這片土地的時間比任何人都要悠久,如今卻被傳統剝奪了所有,像是野草一樣生存着。
而現在看來……
好像確實積怨已久,而且有些兇狠過頭了吧?
婆羅門轉眼間就被殺得精光,原住民士兵殺紅了眼,將目光轉向了旁邊被嚇壞了的僧人們,季遐這才反應過來。
“停手,你們只許對婆羅門動手,你們的怒火很有力量,但是會節制力量的軍隊才能走向更高處,現在聽我命令。”
“放下武器!”
嘩啦!
原住民士兵們轉眼間又放下了手裏的刀劍,一瞬間停了下來。
季遐倒是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安撫他們。
不過這些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在這一瞬間歡呼了起來,他們身上還染着鮮血,卻彷彿某種沉積腐朽了千年的枷鎖被解開了,那種恐怖又偉大的本能在他們的胸膛之中激烈蕩着……
看到這一幕,季遐也知道、接下來不需要他再說些什麼了。
至於這次殺人,當然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畢竟對於季遐來說,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婆羅門能夠帶來的危險,之所以猶豫,卻是因爲一些現場之外的原因——
之前老嚴在城裏擄掠搶劫,就已經造成了三層暴政debuff……現在一看已經四層了。
由此可見,或許這次殺人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不過季遐剛纔認真考慮了利弊,最後深思熟慮之下,才做出了這個決定——婆羅門的勢力根深蒂固、尾大不掉,雖然殺掉他們會帶來暴政,留着也是一屁股爛債。
剛好花睆買了很多軍旗,將來勢必需要靠這些賤民來實施統治;而且既然要打算了要大量引入賤民,就已經註定與這些婆羅門站不到一起去了。
他們生來就在維護這種社會階級,與其和稀泥籠絡,直接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反而更容易。
這樣決定了之後,季遐就不再猶豫了,而若是隻殺幾個人,其實還有點嫌少了。
剛好花睆通過告身問道:“四季,你那邊好像騷亂了?”
季遐說道:“是啊,這些婆羅門鬧事,你不是派兵過來了嗎?”
“我剛切過來,還聽到你剛纔說什麼‘你家主公’……”
“那我叫什麼,我家公主嗎?”
“嗨呀,你這人!”
聽到花睆嗔怪了半句,然後突然哎呀一聲,季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宕機了幾分鐘,花睆纔回答:“不小心掉到牀底下去了……”
季遐一邊讓士兵收屍,一邊催促:“你倒是快讓老嚴動起來吧,我覺得這些婆羅門是城裏的安全隱患,最好把他們全抓起來,不配合統治的就殺掉,快刀斬亂麻,不然他們可能聯合起來反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