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清早早候在無量泉邊,他一邊搓着凍得通紅的手,一邊在心裏以讀書人的方式問候林晉桓。

    洞外傳來動靜,想必是薛遙與晉儀來了。

    “你怎麼來了。”晉儀一進山洞就詫異地問延清道:“我一會兒可不想還要費力氣救你。”

    延清冷笑了一聲,認命地迎上前準備給薛遙護法,他用眼神示意晉儀道:回去好好問問你寶貝師弟。

    晉儀一下子就明白了原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鄭重地拍了拍的延清的肩膀,臉上寫滿了同情。

    薛遙沒有注意到二人揹着他眉來眼去,他一言不發地泡進泉水中,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延清今日特地多穿了件斗篷,饒是如此也還是抗不住洞裏的地凍天寒。護法剛一結束他就頂着凍得通紅的鼻子走出山洞,由於內力耗損過大,他的腳步有些虛浮。

    延清剛走到洞外就見林晉桓正悄無聲息地立在門口,他倚着石壁站着,看樣子已經來了有一些時候了。

    既然橫豎都放心不下要親自來一趟,何必要我遭這份罪?延清勉力維持岌岌可危的讀書人風範,來到林晉桓面前,他壓低聲音以只有他二人可以聽見的音量對林晉桓說道:“已經結束了,進去看看吧。”

    林晉桓方纔像是在神遊天外,他聞言一愣,隨即也低聲說道:“我是來找你的,母親召你去一趟六相宮。”

    “真是有勞小門主了。”延清皮笑肉不笑地說着,伸出手擺出一個“請”的姿勢,作勢要隨林晉桓走。二人還沒邁出兩步,延清突然轉過身去拔高聲音朗聲道:“呀,這不是晉桓嗎,你怎麼會在這兒?找薛公子啊?薛公子在裏面呢,快進去吧…唔…”

    無量泉內的薛遙聽見洞外的動靜,在水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林晉桓將延清拖遠,這才鬆開捂着延清嘴巴的手,他一臉兇相地伸手在延清頸邊比出一個抹脖子的姿勢。延清好脾氣地拱手討饒,腳下卻毫不含糊地一溜煙跑了。

    林晉桓無暇顧及延清,他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擡腿走了進去。

    林晉桓耳力過人,方纔無量泉內療傷的情景他在洞外聽得分明。他剛走進洞裏,還沒來得及體會自己心裏綿綿密密的刺痛,就見晉儀提着藥箱風風火火地朝他趕來。

    “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先行離開,接下來就有勞你了。”晉儀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補充道:“當心不要讓他睡着。”

    林晉桓的目光這才越過擋在眼前晉儀落在不遠處仰躺在水裏的薛遙身上,此刻他的臉色白得像雪,那雙掛滿霜雪的眼睛正安靜地注視着自己。

    林晉桓心裏的刺痛瞬間就強烈了起來,隱隱有越演越烈之勢,他顧不上批評晉儀拙略的演技,繞過晉儀徑直朝泉邊走去。

    薛遙沒有說話,只是在水中看着林晉桓。

    林晉桓來到薛遙身邊,心裏的疼痛才漸漸平息。他在池邊坐下,若無其事地問道:“這段日子毒傷可有緩解?”

    薛遙突然展顏一笑,這一笑如春風化雨,那張被冰雪凍住的臉瞬間就生動了起來。他舒展身體向後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石壁之上,一臉滿不在乎地說道:“早就好了,對了,門主壽辰之後我就啓程回京,這些日子多謝小門主照顧。”

    林晉桓聞言不再說話,薛遙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睛,二人之間的氣氛又沉默了下來。

    雖然薛遙要走這事來得突然,但林晉桓此刻心裏卻是覺得他走了也好。他麻木地放任自己的目光流連於薛遙溼漉漉的頭髮,片刻之後又下移至他緊閉的雙眼,最後落在他毫無血色的脣上。

    林晉桓只想替他抹掉他指尖的鮮血,溶掉他滿身的霜雪,驅散他經脈之中的疼痛。讓他今後遠離各種煩憂,不知人間疾苦。

    但他心裏明白薛遙的過去未來都與他無關。林晉桓剋制地在薛遙身邊坐着,不容許自己有絲毫動搖。

    不知過了多久,薛遙突然閉着眼問道:“你覺得司徒坤其人如何?”

    “爲何這麼問?”林晉桓艱難地拉回自己的思緒。

    薛遙簡單地將沈照璧發現的事同林晉桓說了一遍。林晉桓聽聞思索了片刻,暫時將自己的滿腹愁腸放到一邊,對薛遙說道:“依我對司徒坤的瞭解,他沒這個膽子。”

    薛遙站起身,擡腿邁上岸邊,抓過放在一旁的衣袍隨意地披在身上。他一邊繫着腰帶,一邊對林晉桓說道:“不如我們去拜會一下司徒長老?”

    “夜探?”林晉桓見薛遙一臉醞釀壞水的表情,挑眉問道。

    “不,我們光明正大地去。”薛遙笑道。

    小門主屈尊降貴親自登門拜訪司徒長老,長老一門上下受寵若驚。可惜司徒長老奉門主之命下山去了,司徒坤的首徒戰戰兢兢地將小門主迎進門。

    司徒長老不在,小門主也不急着走。他先是在花廳內閒適地喝了會兒茶,品評了一番司徒長老多年來收藏的文玩字畫。接下來在司徒坤一門老小的陪同下慢悠悠地逛了園子。好不容易逛完了園子他又興致勃勃地要去參觀司徒長老的珍禽異獸園,直到夕陽西下之時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沒想到司徒長老門裏竟有這麼多稀罕的寶貝,過去真是小瞧了他。”二人從司徒坤處離開後,林晉桓由衷感慨道。

    “有何發現?”薛遙問林晉桓。

    “沒有異常,只是異獸園中那隻來自東海的藍紋靈蛟有些意思。”林晉桓說道。

    薛遙瞭然道:“那隻靈蛟生性膽小不太親人,方纔離得太遠看不真切。不過那身上的鱗片倒是和那藍色小圓片十分相似。”

    林晉桓略微思索了片刻,望向薛遙道:“這線索來得太刻意了些。”

    薛遙點點頭,繼續說道:“既然有人千方百計讓你們懷疑司徒坤,不如就順了他的意。”

    林晉桓說:“今日/你我特地登門,足以證明我們已對司徒坤起疑,回頭再讓延清派幾個人盯着。”

    “做得明顯些。”薛遙道。

    林晉桓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說話間就來到了清心堂,林晉桓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如此,我便先告辭了。”林晉桓拱了拱手,說道。

    “小門主不進去坐坐?前些日子剛從延清那兒得了些上好的都勻毛尖。”薛遙對林晉桓說道。

    林晉桓垂眼笑了笑,又擡頭望向薛遙道:“那便有勞四哥了。”

    林晉桓隨着薛遙走進清心堂,今日的清心堂格外清靜。重雪沒有嘰嘰喳喳地出來迎接薛遙,大概是由於林晉桓在場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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