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泉輕鬆掙脫開了祁英的桎梏,款款站了起來。她先是旁若無人地在原地轉悠了一圈,又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六相宮,最後纔將目光落在林朝身上。

    她眉眼含笑,目光流盼,似有深意。

    霍清泉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神態間竟有豆蔻少女的天真浪漫。她仰頭笑着對林朝說道:“林朝哥哥,好久不見。”

    林朝望着霍清泉,半晌沒有言語,片刻之後他才低聲吐出幾個字:“殷庭,是你。”

    林朝此話一出,滿場皆驚。沒人想到眼前的霍清泉居然是竹林境的殷婆婆。

    殷婆婆自然不可能親自造訪迦樓山,她在千里之外不知用了什麼偏門手段讓自己的神識上了霍清泉的身。

    “林朝哥哥日理萬機,難得還記得我。”殷婆婆揉了揉之前被林晉桓打傷的脖頸,似嗔似怨地對林朝說道:“林朝哥哥你很意外?你從我這裏騙走關山玉的時候是不是從沒想過此生還會與我相見?”

    延清聞言,心裏打了個突,他想到了這些年跟在林朝身邊聽過的一些傳聞。傳說林朝初入江湖時曾被妖女搶掠到西域囚禁了二十餘載。當所有人都認定他已經死了的時候,他卻突然全須全尾地回到了迦樓山,還帶回了關山玉。

    這般說來,這個傳說中的西域妖女就是竹林境的殷婆婆。

    這個結論讓延清心裏有些震驚。他默不作聲地屏退了殿內衆人,僅留下幾位長老以備不時之需。

    往事被人當衆抖落出來,林朝卻行若無事。他從容坦蕩地對殷婆婆說道:“你沒必要在此處顛倒是非黑白,當年的來龍去脈,你我心知肚明。”

    殷庭挑起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不知不覺間她的目光越過林朝落在上首的秦楚綺身上。

    看到秦楚綺的瞬間殷庭臉上的表情立即微妙起來,她笑着對秦楚綺說道:“原來這位就是當年名動江湖的巫醫谷聖女秦楚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怪不得林朝哥哥寧願與我裝瘋賣傻虛與委蛇那麼多年,也要想盡辦法回到你身邊。”

    秦楚綺的臉上看不出端倪,她端坐在上首,微微朝殷庭點了點頭,毫無波瀾地說道:“殷宗主,失禮了。”

    林朝閃身站在殷庭面前擋下了她不懷好意的視線,語氣立刻變得不善。林朝問殷庭道:“近百年來竹林境與九天門井水不犯河水,你此番意欲何爲。”

    “我意欲何爲?”

    殷庭像聽到了什麼笑話般看向林朝:“我瞧你是老糊塗,忘了我同你說過的話。”

    殷庭迅速向林朝逼近,以只有他們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只要我還活着一天,我就要親眼看見你屍骨無存,親手讓你們九天門血脈斷盡,永不存於世間。”說着殷庭又後退了一步,二人之間拉開了距離。殷庭攤了攤手,遺憾道:“可惜這霍清泉太過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說着殷庭擡手拍了拍林朝的胸膛,輕聲道:“但林朝,你等着,我們有的是時間。”

    話音剛落,殷庭兩眼一閉就暈了過去。林朝下意識地伸手欲扶,卻在最後一刻剋制住了自己。待霍清泉再度清醒過來時,殷庭的神識已經離開了了。

    林朝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言語。

    眼看危機解除,一直盡忠職守地守在殿中的祁英問道:“啓稟門主,霍清泉勾結外人判教,當如何處置。”

    霍清泉醒來後就怔怔地坐在地上,她明白自己已經成爲殷婆婆的棄子。

    “押入刑堂,審問後再行發落。”林朝捏了捏自己的眉間,轉身往石階上望去。座上的秦楚綺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

    “那其餘的朝朝樓弟子…”祁英有些爲難地看向殿中其餘的舞姬,她們顯然對此次行動毫不知情。

    “一併收押調查。”林朝留下一句話,便踩着一地的杯盤狼藉離去。

    司徒坤擡腿邁出六相宮的門檻,一開始他還能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隨着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到最後他幾乎是怒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書房。

    一進屋他就揮手打碎了一櫃子的珍玩字畫。

    “廢物!霍清泉這個廢物!”司徒坤喝了一口弟子遞上來的茶,狠狠將杯子擲到牆角,上好的青瓷瞬間就摔成碎片。

    “枉費老夫親自替她遮掩,她居然如此沒用!”司徒坤猶不解氣,一掌拍在手邊的矮几上:“說是合力扳倒了林朝她只要關山玉,事後擁戴我成爲新門主。說得倒是好聽,我就不該鬼迷心竅信了她的邪!”

    司徒坤的大弟子見狀連忙迎上前,他殷勤地捏着司徒坤的肩膀,討好地說道:“師尊息怒,好在眼下霍清泉沒有咬出咱們,橫豎這事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

    “不行。”司徒坤從椅子上站起來,像一隻沒頭蒼蠅似的在書房內來回踱步。他猛地回過身來對大弟子說道:“只要她活着一日我們就不能安心,要儘快讓她沒有機會再開口。”

    “師尊放心,弟子定會處置妥當。”大弟子重新斟了一杯茶捧到司徒坤面前,他突然想到沈照璧:“還有霍清泉身邊那個名叫沈照璧的女弟子…”

    原來重雪出事的那天夜裏出現在沈照璧牀前的人就是司徒坤,他親自連夜去了一趟霍清泉的寶瓊樓,就是爲了模糊沈照璧的記憶將嫌疑轉到自己身上。

    司徒坤細細思忖片刻,說道:“留着這名女弟子,證明老夫慘遭霍清泉陷害。此事推霍清泉即可,反正一個死人是不會開口替自己辯解的。”

    “師父英明!”

    大弟子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領命而去。

    **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看這漫天的鵝毛大雪,怕是大雪已經封了迦樓山。

    晨起的小童子匆匆忙忙來到大門外熄燈,雪花紛紛揚揚中,他看見有一個人影自風雪中踏着那亂瓊碎玉走來。

    這麼風大雪大的日子,誰會到這裏來?小童子嘴裏嘟喃了幾句,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人影原是白雪蒼茫中的一個小黑點,眨眼間就來到眼前,童子驚奇地發現白茫茫的雪地上沒有留下半點足跡。

    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是誰時,手中的湯婆子險些掉在地上。童子連忙跪地行了個禮,驚慌失措地問道:“小門主…這個時候您這麼會…”

    “溫長老出關了嗎。”林晉桓來到屋檐下站定,從容地合上手中的傘。他今日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將他襯得越發芝蘭玉樹。

    一時間童子看得癡了,訥訥地搖了搖頭。

    這一路上風雪交加,饒是林晉桓帶了傘,肩上也難免落下不少雪花。小童子心裏琢磨着替小門主拍掉狐裘上的雪,卻遲遲不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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