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靜靜地停在巫醫谷的入口,兩班人馬隔着一條潺潺的溪流正在對峙。

    雙方劍拔弩張,爭鬥一觸即發。

    巫醫谷世代從醫,也調得一手好毒。雖說不上醫者仁心,但谷中對上門求醫問藥的仙門人士也必以禮相待。

    方纔林晉桓等人尚未表明來自九天門之時,守山的弟子和氣地表明要先行通報谷主,讓他們一行人稍事歇息。但待林晉桓亮明身份之後,對方突然拔劍相向,當場翻臉起來。

    溫橋鶴也是個能動手就儘量不多話主。他一見巫醫谷這架勢,二話不說立刻亮出了他的拂塵,隱隱還有先下手爲強的苗頭。

    “且慢!且慢!”

    延清連滾帶爬地從馬車裏衝了下來。在最後關頭他將林朝秦楚綺的手書雙手奉上,林晉桓一行人才得以成爲秦玉岫的座上賓。

    秦玉岫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手中的信件,揚眉冷笑了一聲,信就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晉桓,無比譏諷地說道:“還是你們九天門膽識過人,小的不懂事要來巫醫谷尋醫,大的也敢讓他來。”

    林晉桓裝作聽不懂秦楚綺的言下之意,站起身來到秦玉岫面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林晉桓對秦玉岫說道:“太師父,久欽慈名,今日終得以拜見。”

    這秦玉岫雖年事已高,歲月卻沒在她的臉上留下絲毫痕跡,她仍是一張豔色絕世的囂張面孔,只是一頭烏髮已然全白。

    “小門主莫要折煞老身。”秦玉岫譏笑一聲,說道:“當年秦楚綺不顧我反對執意要嫁給林朝,自那天起老身就沒有她這個徒弟,更擔不起您這一句太師父。”

    林晉桓聞言一怔,他沒想到秦玉岫一見面就當衆拿這件舊事發難。但事已至此,不如坦蕩一些,倘若真能解了母親與秦玉岫之間的心結,也算了卻了母親多年的夙願。

    於是林晉桓開口說道:“太師父,上一輩的恩怨我作爲小輩無從置評。這是這些年來,母親時刻惦記着您,惦記着巫醫谷,我作爲兒子可是時刻看在眼裏。”

    林晉桓番話倒沒有胡說,卻不知怎麼就觸怒了秦玉岫。秦玉岫揮袖將邊几上的香爐拂倒地上,大怒道:“一派胡言,這孽徒若真有心,這麼多年來爲何從未回來看過一眼。小小的九天門還能困得住她不成?”

    “迦樓山確實困不住她。”林晉桓放緩了語氣,接着說道:“只是母親擔心太師父您不願原諒她。她一直記得您愛喫棗花膏,每年端午都會親手做上一些。卻又不敢給您送來,爲了這事她落了不少次淚。”

    秦玉岫不以爲然地說道:“她倒是慣會裝模作樣。”

    林晉桓繼續說道:“我還知道七月初十是您的壽辰,每年到了這天,母親都會來到迦樓山最高處放一隻風箏。”

    秦玉岫聞言一愣,但她明顯沒有打算相信林晉桓的這套說辭,她原想繼續挖苦秦楚綺兩句,但轉念一想,笑道:“既然你喊我一聲太師父,那便得聽我的教誨。”秦玉岫頓了頓,繼續說道:“秦楚綺當年原要受九道戒鞭之刑,只是這林朝無法無天,尚未行刑就強行來我巫醫谷將她帶回了九天門。今日既然你來了,不如替你娘受了這刑,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你道如何?”

    “這有何難?”林晉桓一聽,立刻撩起下襬跪下,笑道:“請太師父賜教。”

    九道鞭刑聽上去不痛不癢,只是這巫醫谷的戒鞭不是等閒之物。戒鞭抽上身時的疼痛堪比刮骨剜肉,留下的傷口更是終身不能癒合。

    “不知天高地厚。”秦玉岫冷哼了一聲,接着對身邊的一個少年說道:“柳霜,去請戒鞭來。”

    這名叫秦柳霜的少年便是秦玉岫的親傳弟子,秦楚綺的師弟。這少年看上去不過年方二八,卻是少年持重。

    秦柳霜波瀾不驚地應承了一聲,便帶人離去。

    “林晉桓你瘋了嗎,你知道這巫醫谷的戒鞭是什麼東西嗎?”延清這時也顧不上什麼禮儀,衝上前就要擋在林晉桓面前:“你腦子清醒點。”

    林晉桓將延清攔下,說道:“穩重點,別成天大驚小怪的。”

    眼看着那名叫秦柳霜的少年捧着戒鞭走了進來,林晉桓挪揄延清道:“學學我們小師叔。”

    延清見林晉桓這個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氣得原地打轉。他一把甩開林晉桓的手,轉而去向秦玉岫求情。

    秦玉岫對延清的話熟視無睹,施施然地從秦柳霜手中接過鞭子,緩步走到林晉桓面前。

    秦玉岫在林晉桓一丈外停下腳步,垂眼注視着林晉桓,道:“小門主,您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們九天門的未來家主我巫醫谷可開罪不起。”

    “太師父,請吧。”林晉桓仰頭望向秦玉岫,眼神中沒有絲毫猶豫。

    秦玉岫冷笑了一聲,那鞭子瞬間充滿了靈力。巫醫穀人人聞之色變的戒鞭就這麼對着林晉桓的臉抽了下去。

    “谷主!手下留情!”一旁的延清嚇得肝膽俱裂,當下飛身朝林晉桓撲了過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清脆的鞭笞聲響起,在堂中久久無法平息。

    鞭子沒有落在林晉桓的身上,而是抽碎了林晉桓身邊的一隻柳葉瓶。

    秦玉岫越過林晉桓來到薛遙面前。她擡眼瞄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薛遙,說道:“明日午時帶這小子來我的靜室。”

    說着她又轉身瞪了一眼溫橋鶴,說道:“你也跟着一起來。”

    ***

    一隻白鶴自遠方飛來,此時正值嚴冬,而這巫醫谷內卻是一幅四季如春的景象。白鶴穿過飛流直下的瀑布,繞過欣欣向榮的藥田,落在一間精舍的窗臺之上。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推開了門窗,朝白鶴勾了勾手指。白鶴興奮地鳴叫了一聲,揮翅躍進了窗戶,穩穩地落在林晉桓身前。

    “這是你的信鳥?”秦柳霜停下手中的筆,好奇打量着林晉桓從白鶴身上取下信筒。

    “是啊,它名叫康回。”林晉桓低着頭說道。

    秦柳霜年紀不大卻是一副秉節持重的做派。小小年紀寵辱不驚,鮮少喜形於色。今日他卻難得流露出對康回有些興趣。

    林晉桓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康回的頭,說道:“去吧,找你小師叔玩兒。”

    康回一聽,轉頭歡歡喜喜地展翅朝秦柳霜躍去。秦柳霜嘴上說着“莫來鬧我”,卻被大鳥撲了個滿懷。

    林晉桓將信隨手放到一邊,繼續着手做着方纔被康回打斷的事。這些日子他隨着秦柳霜出谷一路北上義診施藥,今日剛回到巫醫谷,眼下二人有堆成山的藥案需要歸類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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