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桓自惡夢中驚醒,他下意識地看向牀邊,牀邊並沒有薛遙的身影。

    他這纔想起薛遙幾天前下山去了。

    臨近年關,樞密院的事務格外繁忙。對於林晉桓來說,這段日子裏也發生了不少好事。

    首先是林晉桓的內力已經恢復到了全盛時期的五成,雖然暫時不是薛遙的對手,但是對付其他蝦兵蟹將早已綽綽有餘。

    其次是晉儀已經與迦樓山上的九門人舊人取得了聯繫,衆人在聽聞林晉桓沒死的消息後都振奮異常,重燃了重振九天門的念頭。

    最後就是近日迦樓山上並不太平,人手來來往往換了一撥又一撥,隱隱像是薛遙身邊出了什麼大事。

    薛遙出了什麼事林晉桓並不關心,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儘早恢復靈力。

    既已清醒,林晉桓便再無睡意,他索性起身來到禪椅前開始調息。

    內力在體內走了七個周天之後,窗外天光已經大亮。

    這時窗下兩聲細小的叩門聲打斷了林晉桓的修煉,林晉桓驀地睜開眼,周身的紫氣瞬間散開,他額間的那道紫痕也隨之消退了下去。

    林晉桓本不願搭理,但沒過多久,那叩門聲又契而不捨地響起。

    林晉桓來到窗臺前一把推開窗戶,只見窗下站着一個三四大歲的小兒,那小兒手裏握着一隻青竹編成的小竹籠,此刻正仰着腦袋眼巴巴地望着他。

    林晉桓瞄了他一眼,隨即就要關上窗戶。

    “等等等等。”小人雙手連忙扒拉上了窗臺,攔下林晉桓。他奶聲奶氣地說道:“大哥哥,陪我去捉蛐蛐兒吧。”

    “不去。”林晉桓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小人兒的請求,轉身就要走。

    小孩兒並不死心,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林晉桓的袖子,繼續撒嬌道:“那我們一起去看漂亮哥哥吧,剛纔我看到他的馬回來了。”

    小男孩口中的漂亮哥哥指的是薛遙,不知他是如何把薛遙同這四個字聯繫在一起的。

    林晉桓聞言轉過身來,凶神惡煞地對小孩兒說道:“你看他理你了嗎,你就要眼巴巴地去看他,傻不傻呀。”

    小男孩對林晉桓的態度不以爲意,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漏風的大門牙:“可我就是喜歡他呀。”

    “小傻子。”林晉桓拍了拍他的腦袋,放緩了語氣說道:“他這個人最會騙人,被他騙得傷心了我可不管你,自己玩兒泥巴去,別來煩我。”

    窗戶在小孩兒面前無情地關上,小孩兒又執着地敲了兩遍,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近一個月來,林晉桓在玄武騎的陪同下已經可以自由出入清心堂,在迦樓山上隨意逛逛。這個孩子就是不久前林晉桓在寶瓊樓附近遇見的,當時他正一個人趴在地上刨土玩兒。這小鬼人小膽子卻特別大,看到被一羣黑麪煞神簇擁着的林晉桓不但不害怕反而特別喜歡他。一見面就纏着林晉桓陪他玩泥巴,之後還一路跟着他進了清心堂。

    林晉桓耐心有限,不喜陪孩童玩耍,所以對這孩子的來歷沒有多問。只是這小鬼可以在玄武騎的眼皮子底下在清心堂裏一路暢通無阻,可見是經過薛遙默許的。

    晌午的時候晉儀來了一趟,姐弟倆關起門來互通了一下有無。送晉儀離開之後,林晉桓原想去一趟琴室,卻不知不覺來到的薛遙的書齋外。

    書齋內有人聲,看來薛遙果真已經回來了。

    林晉桓原打算不聲不響地掉頭離開,卻被書齋裏的談話吸引了注意力。

    肖沛說道:“皇上早就催促你速速回京,此事你究竟怎麼打算。”

    薛遙聲音聽上去比肖沛冷靜許多,他氣定神閒地說道:“暫時不能回去,義父月前來信,幽昧一事確是啓旻授意。”

    這下連肖沛都沉默了,半晌之後,他纔開口說道:“你倆一同長大,他這麼做究竟是意欲何爲。”

    薛遙得到這個消息有一段時日了,剛開始的時候雖一時難以接受,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早就想通了其中的細枝末節:“樞密院替他分散了李韞手中的兵權沒錯,但他最終還是想把兵權逐漸移到自己手裏。”

    肖沛聞言,小心翼翼地說道:“他覺得有朝一日你會擁兵自重?”

    “那倒不至於,說來說去不過兔死狗烹罷了。”薛遙低頭在案前的幾枚玉佩中挑挑撿撿,最終挑出了一枚順眼的:“他年少登基,兵權一直旁落,這皇位他怎麼坐得安穩。”

    “接下來他定會從玄武騎入手逼迫你就範,倘若他下旨令玄武騎回京,你當如何。”肖沛見薛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當下就急得冒火:“你若抗旨不從,繼續留在這迦樓山,便是謀反!”

    “如今李韞已倒,無論我回不回京,下一個都輪到我了。”薛遙將玉佩握在掌心細細把玩:“此事需從長計議。”

    薛遙與肖沛的對話,林晉桓在書齋外聽得一清二楚,幽昧一事本不過是他用來挑撥薛遙與小皇帝之間關係的猜想,未曾想竟一語成讖。

    只要薛遙和小皇帝的嫌隙繼續加重,重返九天門的時機就成熟了。

    門內沉默了片刻,肖沛的聲音又繼續傳來。肖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不願離開迦樓山,不單是因爲陛下吧。”

    林晉桓停下了準備離開的腳步。薛遙也像被說中了心事,他面上不動聲色,心裏支起耳朵聽聽肖沛這狗嘴裏能吐出什麼象牙。

    肖沛見薛遙沒有否認,彷彿驗證了他猜想,他大膽說道:“早就聽聞你先前對九天門的一個小姑娘用情至深,甚至打算帶回京城收入府中。怎料九天門主喪心病狂,少使夫人最後慘死於林朝手中。”

    林晉桓愣在原地,他瞬間就明白了肖沛說的是重雪。重雪彷彿早已化成了林晉桓的一塊心病,那些刻意遺忘的往事又排山倒海朝他傾瀉而來。

    不再提起的癡念、不甘和委屈,又在這一刻重新鮮活起來。他彷彿回到了那些被心魔逼迫得無處遁走的夜。

    “怪不得你對討伐九天門之事如此盡心,凡事親力親爲,蓮息堂圍剿那日,你本不必親自前來。”肖沛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一時感慨萬千道:“少使大人果真是怒髮衝冠爲紅顏啊。”

    薛遙已經對肖沛沒有脾氣了,他敷衍道:“對對對,您說的都對。”

    肖沛像是沒聽出薛遙言下的無奈之意,他話鋒一轉,開始苦口婆心地勸慰薛遙道:“你捨不得離開你們共同生活過的地方,這點我可以理解。可如今斯人已去,眼前這一草一木,只會令你觸景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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