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忍再次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四個符紙折成的小人拖拽着在冰面上行走。

    他身上的傷顯然被人醫治過,短短時間內已然好了大半。

    林晉桓與薛遙並肩走在前面,善忍尚未開口說話,薛遙已經察覺到善忍的動靜。他回過頭來招呼道:“條件簡陋了些,還望大師多擔待。”

    顯然林晉桓更無情一些,只見他大手一揮,那四個符紙折成的小人便毫不猶豫地扔下善忍,笨拙地回到了薛遙的袖子裏。

    “醒了就起來自己走。”林晉桓道。

    善忍呆愣地看着前面兩個步伐輕盈的人,突然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九天門會站在善真這一邊,這是善忍始料未及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善真是找了怎樣可怖的助力,怪不得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師弟在百家的合力圍剿下,亦能安然回到小長安寺。

    林晉桓與薛遙二人的腳程極快,就在善忍昏迷的這會兒功夫裏,兩人已經帶着他輕鬆行至了冰峯的半山腰。眼見這兩個魔頭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善忍只得用盡全力跟上。

    三人往山頂行進了一會兒,林晉桓出言提醒道:“善忍大師,不要忘了是因爲什麼您還留着這條命。”

    善忍苦笑了一聲,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隱瞞,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二人。

    原來正如薛遙與林晉桓所料,他們此刻正身陷一個巨大的陣法之中。這個陣法名叫梵淨陣,乃九州第一大殺陣。此陣以入陣之人的修爲供養,入陣者修爲靈力越高深,陣法就越強大。

    陣法與入陣人相伴相生,堪稱無解。

    只是在佛門聖地中,究竟爲何會出現如此殘暴的大殺陣?況且這個陣法觸發的時機也實在是太過於巧合。

    薛遙問道:“這麼邪門的陣法,也是你們小長安寺的和尚所創?”

    善忍道:“梵淨陣乃本寺一位叛寺的師叔所創,這位師叔,林門主說來也該認識。”

    薛遙立即想到了個人,這時他聽林晉桓道:“溫橋鶴?”

    “正是。”善忍道:“溫橋鶴當年正是因爲創立了此殺陣爲小長安寺所不容,所以離山叛寺從此行蹤不明,直到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正是薛遙放出了溫橋鶴在迦樓山的消息,這才引得淨明大師親自出山。

    “可是溫橋鶴在十五年前就已經隕落了。”薛遙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所以這陣法是溫橋鶴離山前所布?”

    善忍沉默了片刻,道:“尚未確定,但是師父生前常上藏經塔,塔內若是有異,他不可能毫無察覺。”

    善忍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

    橫豎探討不出結果,林晉桓想到另一件事。他問善忍道:“你與季寧暗通款曲已久,此次爲何不繼續與他同一陣營。”

    “最簡單的出陣之法想必二位已經猜到了,在這陣中活到最後的那人,便可帶着《不通語集錄》安然出陣。”事已至此,生死難測,以前的一些事已沒什麼好否認的,善忍大方地承認道:“季寧什麼心思,相信諸位都看得明白。我是與他共謀這住持之位不假,但還沒有瘋到要上千人陪葬。”

    況且善忍會落到這個地步,正是拜季寧所賜。剛入陣不久他們二人便撕破了臉,善忍帶着一小隊人馬離開季寧,自行尋找出路。

    林晉桓笑道:“善忍大師真是高看我等了,您怎麼能確定我和季寧抱的不是一個心思?”

    善忍道:“我師弟信任的人,自是不會有錯。”

    林晉桓聞言冷笑了聲,不置可否。林晉桓自然不會把善忍的話當真,季寧的擁躉衆多,以善忍之力自不會是他的對手。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善忍不過是想讓季寧與自己鬥得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況且這《不通語集錄》是小長安寺的鎮寺之寶,無論之前善忍承諾過什麼,這個時候善忍都寧願讓它永遠鎮在藏經塔中不見天日,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它輕易落入季寧之手。

    “既然這是一個陣,那必有一個陣眼。”薛遙問道:“陣眼位於何處。”

    善忍正欲作答,就見林晉桓敏銳地回過了頭。他隨着林晉桓的目光轉過身,只見那個小老頭不知從何時開始就站在他們身後。

    小老頭見前面的三人發現了自己,這才邁開細碎的腳子,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來。

    這個小老頭的出現意味着什麼,在場所有人都清楚。薛遙往前邁出一步,手中的劍已出鞘。

    小老頭推開薛遙的劍尖,來到林晉桓面前站定。他眯起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林晉桓,這纔拿出了手裏的竹籤。

    乾裂的竹籤上,赫然刻着林晉桓的名字。

    輪到林晉桓了。

    ***

    嫋嫋青煙升起,竹籤開始燃燒起來。

    數道魔氣在小老頭腳下炸開,穿過老頭的天靈蓋直衝上雲霄,將天空印照得紫黑。緊接着幾柄通體漆黑的短刀從林晉桓的袖中飛出,徑直穿過小老頭的身體,卻只在他身後的冰壁上鑿出一排巨大的坑洞。

    老頭毫髮無損,他甚至對周圍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老頭只是安靜地守在冰雪中,攏着手掌,盡忠職守地燒着那根竹籤。

    眼看竹籤越燒越多,薛遙不依不撓地欺身上前,揮劍橫掃向小老頭。凌厲的劍鋒總算引起了小老頭的注意。老頭不堪其擾地撓了撓頭,將一頭不知多久沒洗的白髮抓得糟亂。

    他有些苦惱地揮了揮手,平地隨即拔起了一陣的暴風。

    烏雲逐漸翻涌了上來,雲層中有雷電在翻滾。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將周圍的一切掀到了百丈之外。薛遙一劍插入冰裏,這才止住了跌落下山的勢頭。

    這時他的餘光瞥見善忍已被這狂風吹至崖邊。薛遙連忙縱身一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善忍的僧袍,堪堪撈起善忍的一條命。

    薛遙一把將善忍扔到一塊巨大的冰塊後側,自己也隨即掙扎着起身。遠處的林晉桓正在與老頭纏鬥。那老頭似是能隨心操縱這冰原上的萬物,眼看着數十丈的冰柱拔地而起,將薛遙與善忍隔絕在外。

    薛遙迎風往前邁出一步,望着冰柱中隱隱的火光,問道:“怎麼才能殺了那老頭。”

    薛遙語出驚人,驚得善忍一個靈激,他牢牢貼着冰塊靠着,風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過了好一會兒,善忍才艱難地開口道:“此乃陣靈,如此看來乃佈陣者一抹元神所化。他無形無體,凡人無法觸及其實體,幾無破綻。”善忍偏頭躲過迎面而來的冰碴子,繼續道:“陣靈掌管着陣中萬物,往生籤代表着入陣之人。待那竹籤燒完,對應之人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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